返回第十六回 移花接木  谍步江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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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冲当然知道昨晚黄坤是故意离开给无可和自己制造机会,还在窗外监视,现在他却在这里撒谎,随即缓缓站起身来,一边系好衣带理顺周正,一边冷冰冰的说道:“是吗?我当四爷去了楼下,乐得不可开交了。”黄坤嘿嘿笑道:“怎么样,小凌兄弟,昨夜无可姑娘来了吗?”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知道他想探听自己的口风,于是不动声色,故意伸了个懒腰,模棱两可的道:“来了,又走了。我好象见过她,又好象在梦里似的,她的琴声飘飘忽忽,我跟她说了很多话,我睡醒的时候,她在我身边。她刚才跟我说她要走了,她走了吗?”凌云冲这么说让黄坤以为他中了迷.药,被无可催眠,让黄坤以为这差事办成了这计得逞了,以免黄坤起疑。凌云冲这样一说,加之无可方才所言,黄坤信以为真,笑道:“哦,方才在走廊外听无可姑娘说要梳洗整理,刚走一会儿。呃,小凌兄弟你这还念着她么?”凌云冲斜睨他一眼,揶揄一笑,道:“春宵一度,逢场作戏,我岂会放在心上?”黄坤呵呵呵赔笑。凌云冲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明,咱们该回东厂去了,厂务繁多,还有很多工夫等着咱们去做。”说着就往门外走去,黄坤应道:“是,是啊,走吧。”跟随凌云冲走了出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连日来,在东厂很是忙碌,这天,凌云冲到魏忠贤府上去汇报近几天查探的情况。魏忠贤的府第,坐落在宫外的东城,深宅广院,苍松翠柏,花红柳绿,假山奇石,歌台舞榭,气势宏伟的的三层院落,曲径回廊,布局设施颇为精巧,再加之数百成千盏的细纱宫灯,能在晚上将偌大一座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更显得富丽堂皇、气势非凡。魏府门前那两个娇慵的石狮子荡漾着华贵的风采,那种从骨子里浸透出来的不可一世的气息弥漫着十足的优越感。凌云冲进得府邸,走过几条回廊,远远的看见魏忠贤坐在亭中赏鱼,一条腿有节奏的晃悠着,凌云冲渐渐走近,见魏忠贤目光低垂,盯着湖中无数游弋的锦鲤,时不时撒下一把鱼饵,看鱼儿们抢食,魏忠贤的神色若有所思,一副引人寻味的样子。

凌云冲心里猜想着,带着探寻的目光,慢慢走到魏忠贤面前,微一躬身,抱拳行礼,道:“参见督公。”魏忠贤的眼睛和注意力都没有离开鱼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劈头问道:“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忽然被这么问了一句,凌云冲猛地一抬眼,险些一愣,随即又垂下目光,道:“没什么。”魏忠贤重复追问道:“你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啊。”凌云冲放下两手,抬眼盯着魏忠贤,谨慎的道:“我在想一些有趣的事情。”魏忠贤眉头皱起,样子不耐烦,步步紧逼道:“说出来听听。”

凌云冲目光清冷,反应够快,临时编了个话儿,从容的道:“我看到督公坐在这儿悠然自得,心里觉得很奇怪,怎么一个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居然也有这么平凡简单的时候。”魏忠贤转过头看了凌云冲一眼,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哼,以后别让我把一句话问两遍儿知道吗?”凌云冲应道:“是。”同时低下头。

魏忠贤又转头看鱼,一把把鱼饵撒下,道:“我们的时间是用来办事儿的,不是用来浪费的。我绝对不允许东厂里面任何一个人,因为任何一个理由,去耽误厂里的事。”说着瞄了凌云冲一眼,伸出右手一个手指向他摇晃着,道:“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眼神分明是如此居高临下。凌云冲瞪着魏忠贤不说话。“你跟显纯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儿,我不用问。”魏忠贤又转头看鱼,边撒鱼饵边道,“我只让你们给我好好的办事儿,把任务完成了,把厂里事儿搞好了就行了。究竟谁是谁非,不重要。”转头看着凌云冲,口气轻蔑的道:“反正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那一点点,权力,欲望。”

凌云冲压抑着,低头咬牙,偶尔抬眼一瞥魏忠贤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年轻人,”魏忠贤开始一句句自以为是的教训道,“人哪,有一点点张狂,有一点点目中无人,有很多的权力欲望,都没什么关系,因为如果一个人没有贪念的话他就没有野心,没有野心就没有进取心,没进取心就什么事也做不成做不好。安分守纪,乐天知命,哼,那对老百姓管用,对我们,死路一条。”凌云冲拱手一揖,顺口应道:“属下谨受教。”

魏忠贤轻蔑的道:“去去去,少来这一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信手摆弄着鱼饵,“刚才讲的那些话你要是能听到耳朵里头啊,那是因为我嘴巴里出来的。今天要换成另外一个人你试试看。嘿嘿嘿嘿……”凌云冲侧头盯着魏忠贤,听他继续说道:“我不会教你什么,你也不必受教。我就是用你,你呢,就是被我所用。今天只要我有一天大权在握,你就听我的使唤,那是因为你还有可用之处。所以你现在才可以保有这点儿身份。这就是咱们的规矩。你要是懂的话,你就能混下去。”

凌云冲心念一动,寻思:“这里湖水平静,游鱼逍遥,看起来一副自在景象,可是一洒鱼饵,还是引出争相觅食的丑态,自乱一团,无风起浪。这一幕争相自然早就落到魏忠贤眼里,所以他手底下的人们在他的心目中不也是一个模样吗?我想他每天在这个地方都想着该洒什么样的鱼饵,好让不同的鱼去争食,这就是他的成功之道。不过他虽然看透了这个道理,自己也逃不过这个命运。因为我终于找到让他不可抗拒的鱼饵,那就是让他彻底以为我就是他,让他以为我和他就是同样的人。有这个鱼饵在手,他就不得不上钩了。”凌云冲已猜到魏忠贤看鱼的用意,自己就是这之中的一条鱼,他把东厂里的人都当做这池子里的鱼,他放各种鱼饵控制不同的对象。凌云冲已然识穿,魏忠贤的手段再也无法成为钓他的饵。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强压着心中的忿恨,平静的道:“我懂。”魏忠贤满意的道:“那我今天心情不错,哈哈哈哈哈……”洋洋得意的笑了一阵,问道:“你喜欢这规矩吗?”凌云冲道:“我喜欢这规矩。这规矩我他妈的喜欢得要命。”他努力的在魏忠贤面前表现魏忠贤喜欢和奉行的那套价值观,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他说喜欢是反意,他面无表情,很不情愿很愤恨甚至是咬牙切齿的在回答,十分反感十分不赞同,这种语气是一种释放,出口脏话是他心里十分不满的发泄,但是他又不得不表示赞同这些个他十分厌恶和反对的观点。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面对内心本性里不愿意接受,却又在现实中不得不履行的事时,就会有这样的反应,但隐忍和沉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摊牌终将爆发在不久之后的最后那一刻。魏忠贤问:“那你现在最想杀的人是什么人啊?”凌云冲一字一顿的道:“朱由检。”一下说中魏忠贤心里所想。魏忠贤立刻面色一变,遂问:“你认为你能办得到吗?”凌云冲道:“我已经开始了。”

魏忠贤露出一丝诡异的蔑笑,道:“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凌云冲道:“属下不会让督公等得太久。”魏忠贤道:“我也不希望等太久,杀人跟玩女人是一样的,日子久了,时间长了,就没什么乐趣了,甚至于还会痛苦。哼嘿嘿嘿,这感觉你现在没办法了解吧?”凌云冲道:“我是不知道,我只逢场作戏,速战速决,我一向都不把女人当作一回事,更不把她们放在心上。”魏忠贤道:“那你心里头都放着什么呢?”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我自己,我只把我自己放在心上,其他的人我一概不理。”魏忠贤极满意的笑道:“你,真是……”但见一个正要出口的“我”字口型,忽而改口道:“年轻啊,哈哈哈哈哈……”凌云冲面无表情地瞪着魏忠贤,听得他又说道:“信王后日就到京回信王府。去办吧。”凌云冲道:“是。”随即转身离开魏府,走去东厂。

天启皇帝病重,魏忠贤很伤心,真的很伤心,那日他在皇帝御床前嚎啕大哭也不是假的,他很明白,如果天启皇帝就此死掉,以后就难办了。天启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被他和奉圣夫人干掉了,所以垂帘听政、欺负小孩之类的把戏没法玩了,而皇位继承者,将是天启皇帝的弟弟朱由检,所以他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欲除掉朱由检,凌云冲已然瞧出魏忠贤的意图,是以刚才直白说出。凌云冲身在那个虎狼硝烟之地,容不得半点天真和真情,他的真性情被他隐藏,因为在那里,他不可以让自己处处表现出有情。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孤独不只是不可表现出有情,还有不可正确表达自己的思想,甚至还要故意被别人误解。魏忠贤问他想的什么,他不得不做个违心的回答,魏忠贤把他想象成自己年轻时候一样追名逐利的人,他也不能反驳,只能任由魏忠贤误解,这也是孤独。凌云冲是矛盾痛苦的,所以他曾经说:“真的自己在哪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能做,有哪点快乐可言?最想做自己,可是不能。他必须揣测魏忠贤的想法,说魏忠贤最喜欢最想听的话说,很违心,而且还不能被魏忠贤发觉,努力的让魏忠贤觉得他是和他一样的人,才能做到其心腹,卧底做到这分上,大成。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很快就在去东厂的路上拦住了黄坤,一见黄坤走过来,便上前拱手施礼,叫道:“四爷。”黄坤眉花眼笑地拉住他胳臂,笑嘻嘻的道:“哦,小凌兄弟啊,咱们都是督公手下的人,不要这么客气了。嘿嘿嘿,走走。”凌云冲也呵呵的笑了笑,两人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园子里。凌云冲机警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对黄坤道:“信王后日到京,刚才我跟督公碰过面,他已经决定动手了。”黄坤问道:“到底什么时候?”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又是一拱手,客套的道:“这就要看四爷的巧心安排了。”黄坤道:“其实这件事情督公早有意旨你来负责,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略尽绵力而已。”凌云冲道:“咱们只要推心置腹,各展其力,以四爷的大才,加上我的绵薄之力,哪怕大事不成呢。”黄坤道:“嗯!那倒是!”凌云冲道:“不过这到底是督公亲自交托的事,咱们绝不可掉以轻心,绝容不下半点疏忽,一点错漏,你说是不是?”黄坤笑道:“当然,那当然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道:“找到动手的人了吗?”黄坤道:“我手下有三个合适的人选,都是眼到手到,一击必中的好手。”凌云冲道:“其中年纪最大和年纪最小的,我都不要。”黄坤笑道:“我手下没有这种人。”凌云冲道:“那明日午时,我会在城里的那个羊肉面馆等着。”黄坤会意,道:“嗯,一定依时到达。”凌云冲笑道:“四爷办事,我当然放心。”便拱手告辞,移步离开。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第二天将近午时时分,凌云冲独自一人来到面馆,在黄坤指派的杀手所坐的侧面的一张桌子边落座,小二沏着一壶好茶端了上来,抹抹桌子,热情招呼道:“客官吃点什么啊?”凌云冲道:“给我来碗刀削面,羊肉热炒拌面,一并上来,汤多点,不要加葱。”小二应道:“好的。”跑去后堂。凌云冲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杀手,又转眼回来,随口问道:“那碗面真的有那么好吃吗?”那杀手大口大口地吃着面,不转头的道:“不是。”凌云冲道:“那你干吗要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好象这是天下间最好吃的一碗面。”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那杀手道:“哦,既然到手里,也要送进嘴里,就是不好吃,也要当成好吃,这样自己才不用活受罪啊。”凌云冲道:“好,有道理。看来你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会让自己难过的人。”那杀手道:“我杀人的时候,从来不让对方感到难受和难过。”凌云冲微微点头,道:“嗯,你这个人倒还是够公道啊。”那杀手道:“这是我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不可以不公道。”凌云冲道:“那你应该知道目标是谁了?”那杀手道:“我等着听。”凌云冲侧过身子歪向杀手身边,那杀手也凑近过来,凌云冲低声道:“你要对付的人,就是……”那杀手道:“你说什么?”这时端着面的小二来了,两人散开。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故意道:“为什么我的面没有热炒羊肉呢?”那个杀手“哦”了一声凑近过来看,凌云冲猛然出手,一把卡住他的颈项,折了他胳膊,迅捷地往旁边一推,刚才来的小二适时地甩起肩膀上的抹桌布,三下五除二勒死了那个杀手。凌云冲站起来,走到那个小二前面,说道:“现在该你登场了。在你出门之前,把你要的东西全写下来,我会帮你办妥。”那个小二道:“谢了。”凌云冲道:“不用客气,这是你应得的。”边说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杀掉了黄坤指派的杀手,换成的这个人做杀手只是去送死的人,此人叫做王贲,和凌云冲一样都是孙承宗手下的人。

东厂里,魏忠贤办公室。陆超正给魏忠贤沏茶,桌上摆放着几只茶杯。魏忠贤问道:“最近在内宫里边听到什么详细没有?”陆超道:“哦,现在宫中上下还在为皇上溺水病重的事情而悲伤焦急。还有就是人们常挂在嘴上的就是小凌的名字。”魏忠贤道:“他这么一闹,把名气弄得响当当的。”陆超毕恭毕敬地端上茶杯,道:“是啊,以属下之见,这件事会有出头的一天的。”魏忠贤着喝茶,问道:“你同意他这个看法做法?”

陆超道:“小凌这个人,虽然办事有些张狂,但是实效还是很高的。并不是人们所说的那样他是个虚张声势的人哪。”魏忠贤道:“听你这么说,你对他印象还不错,哦?”陆超轻笑一声,道:“督公,他可是您可用之才啊。”魏忠贤呵呵呵呵笑起来,伸手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陆超坐。”陆超应道:“是。”便在魏忠贤边上坐下。“这么多年我可是没看错你没救错你。”魏忠贤看着他,笑道,“你的心倒是依着我护着我的,我很高兴。”陆超笑道:“督公,这是应该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时门被敲响,听得是凌云冲的声音传来:“督公,是我,小凌。”魏忠贤叫道:“进来。”凌云冲推开房间大门,一手拿着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一边走到魏忠贤面前,一边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经过王麻子店铺,想起督公很喜欢他的麻子饼,所以特地给督公带回来一点儿做点心享用。”说着一躬身,将纸包递上。魏忠贤笑道:“瞧瞧瞧,我正念着,我真是正念着这个饼呢。”伸手往纸包里取出一块。凌云冲又递于陆超,陆超道:“不用了,谢谢。”端起茶杯喝茶。

凌云冲见魏忠贤将麻子饼放在嘴边却没咬下去,问道:“怎么样?”魏忠贤打量着那块饼,道:“这饼有种奇怪的味道,一个不该它有的味道。”凌云冲闻了一下手中纸包里的饼,道:“是什么味道?”魏忠贤道:“杀人的味道。”凌云冲神色微变,很快恢复了贯常的冷静,泰然自若。魏忠贤看向他,问道:“你今天杀过人了?”凌云冲道:“看来督公并不像开玩笑的。”魏忠贤道:“杀人的事情我从来不开玩笑,杀了没有?”

凌云冲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嗯,那是我从黄坤的档案里头找出来的一个对……”魏忠贤手一挥,道:“甭说了。”凌云冲问道:“为什么?”魏忠贤奇怪的看着凌云冲,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问为什么?难道我们东厂杀个把人还得问为什么。”说着瞧了眼陆超,再看着那块饼,“我就是突然间从这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有感而发。”又看向凌云冲,道:“至于你杀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我没兴趣知道。”凌云冲神色如常,心道:“还好,过关了。”魏忠贤叫凌云冲坐下,叫陆超倒茶给他。陆超伸手邀请道:“小凌,快请这边坐。”两人坐到一张几案边。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魏忠贤一边吃着麻子饼一边道:“我听说,很久以前我就听说,像我们这种双手沾过血杀过人的,这手上的味道永远去不掉,你怎么洗怎么擦擦不掉,一辈子擦不掉。一开始我是不相信这个道理,后来有一回我自己从我自己手上,真的闻到感觉到这种味道,它在,它真的在,诶,我就开始害怕了,开始不安哪,我这杀过人的事别人知道了,别人知道我是个杀过人的人,那这事儿怎么可以呢?是不是?你们知道什么缘故吗?”陆超看向凌云冲,凌云冲也看了陆超一眼,魏忠贤似笑非笑的道:“因为这样别人就懂得提防我们,以后我再去杀人那就难上加难了。你说他妈的这事有多糟糕吧。”

凌云冲笑了出来,比喻道:“这简直比一个偷汉子的女人,活生生的让她丈夫在床上给逮到还要让人难受。”魏忠贤嘿嘿黑嘿笑道:“所以咱们这号人哪,日子不好过,人家看在眼里觉得咱们很风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手拿着黄金万两,腰上缠着家财万贯,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心里的苦衷啊,那个难受劲儿啊,哎,所以我们要好好的,要珍惜这每一道抢来的菜,这年月,糊口不容易啊。”陆超和凌云冲互看了一眼,陆超还是喝茶,凌云冲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心里不平静,这是杀人的味道,血的味道。

话分两头。朱由检和方正安程雅言日夜兼程赶回京城,这日已到达京城近郊,天色已晚,三人在一家大户人家借宿。明月高照,夜风吹拂,田野里水渠边的青蛙卖力地聒噪,潜伏在草丛里的蛐蛐们也不示弱,两边里争相叫嚷。程雅言睡不着,出来透透凉,见朱由检站立在池塘边若有所想,思虑出神,轻轻走到他面前,淡然笑道:“没想到你也在这儿。”朱由检回过头,见是程雅言,心里一喜,道:“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现在她已换了先前的那套男子衣服,身着女装的她,越发风姿迷人。程雅言微笑道:“我只不过是过来看看。”朱由检问道:“看什么?”语气有些调侃,没有什么比心上人对自己的关心更令人开心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自从朱由检在五福客栈见到程雅言拼命保护菲菲,保护一个和自己没有亲戚关系的人,这种侠肝义胆的奉献精神,还有千里赶来京城救李瑾的侠义精神,那时候开始他对程雅言的感觉就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路走来,程雅言的处事不惊,胸有成竹,冷静持重,温柔内敛又深情如许,作为一介女流心怀大义忧国忧民,身怀绝技而侠肝义胆,朱由检对她从好奇欣赏到关切喜爱。程雅言怔了怔,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听这户人家说,你在这坐了很长的时间,我倒是非常有兴趣的想知道,你不去休息,到底在想什么?”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欲言又止,程雅言道:“你难道不想说出来吗?”朱由检面有难色,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程雅言开解道:“你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听你心里的话,而你自己也不愿意随便把自己心里的话告诉别人,其实,这个人一直在你身旁,只不过是,你不想去找他而已。”

朱由检奇道:“谁?”明亮的月光下,程雅言抬眼望着水里二人的倒影,影子的旁边,几朵花瓣飘在水上,“是她,我也有一个她,在我孤独彷徨的时候,她一直伴我熬过最寒冷的冬天,最无情的风雪,也伴我走过最艰苦的路,夏日流火,隆冬飞雪,不管是悲是喜,是苦是甘,她都跟我同甘共苦,别人一定以为我在顾影自怜,可是我却自认为我是在与影共舞。”说着转向朱由检,问道:“你说是吗?”朱由检看着自己的倒影,道:“我也想跟他说话。”程雅言循循善诱的道:“他一直在等你。”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向前踱了几步,走到凉亭里,说道:“我哥哥现在病情危重,我却不在他的身边,在他需要我的日子里,我却离他而去,当他嘴里还在呼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惦记着别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起过他。”程雅言上前给他信心,道:“你说吧,他在听着。”朱由检缓缓转过头,在亭栏边上坐了下来,道:“我在他的面前终日呼天呼地,整天吃喝玩乐,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骂过我一次,他一直在包容我,保护我,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想过他。”一番话毕,有一种被埋藏在心底不知多久的熟悉感动,顿时涌上心头,仿佛顷刻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嬉戏逐闹、天真烂漫的日子,哥哥牵着弟弟的手,弟弟搂着哥哥的臂膀,二人一起在花园里、在林子中玩耍,如梦一般温馨的回忆。朱由检眼里盈满了泪水,用手抹了一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程雅言眼睛湿润了,鼓励他道:“说下去。”朱由检道:“我一直希望,不停的要去他做一个好皇帝,但我却没想过他一直是一个好哥哥,我心里责怪他变成一个怠惰无能的皇帝,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是一个不仁不义的弟弟,我太自私了。”语气颇是惭愧和内疚。一滴泪从程雅言的眼中滴了下来,朱由检抬起头,程雅言怕被看他看见,赶紧转过身去。朱由检叹道:“当下皇兄病情垂危,我真的很担心见不到他最后一面。”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水里波漪阵阵,程雅言的影子却纹丝不动,她眼角含泪,话语深邃的说道:“也许,我们都在期待别人原谅我们的过失,其实,这根本都是徒劳无功的,当一切事情走到最后的时候,最放不过咱们的,还是咱们自己。”朱由检慢慢站了起来,如释重负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时已入秋,夜风一吹,带来一阵凉意。程雅言轻声细语的劝慰道:“夜深了,小心着凉。现在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有机会弥补。明天咱们就进京了,今晚早点休息吧。”一番谈话,朱由检心境开朗了许多,神色渐渐平和,勉强挤出一个浅笑,冲程雅言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回房间。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第二天晨曦微露,三人便起程。进得京城,朱由检安排方程二人在信王府中安顿,即刻要进宫面见天启皇帝。按照明朝礼制,藩王进宫是不许携带兵器和随从的,没有传谕的宦官陪同,朱由检便独自入宫等待传召。他踏上殿门内的青石甬道,深宫隐约可见,却觉得这地方自己是如此的陌生。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随即向两边张望,尽管他并不能透过斜格窗棂看到里面的情景,但埋伏在里面的那些如狼似虎的魏阉党羽仍然不禁缩了缩头。略凉的秋风吹到朱由检脸上,使他后背的冷汗更加冰冷。

觉察到异样的情况,朱由检也不惊慌,片刻之间,他镇定了下来,当意识到自己此次进宫处于魏忠贤宫中势力的监视之下,为免落得被陷害的口实,他果断出宫去了。他想眼下处于如此境况,如果没有皇帝哥哥的谕旨,自己是不可能见到圣驾的。他并没有在紫禁城内久留,因为他知道这样是十分危险的,魏忠贤的爪牙很快就会赶来,自己必须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信王府中,朱由检回来后将宫里的情况告诉了方正安,方正安道:“今天我在京城走了几趟,照我所见,魏忠贤似乎已经掌握了京城卫戍的兵力。”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道:“内宫里面,除了殿前刀卫之外,统统都是魏忠贤指派调遣过来的人马。”方正安道:“这么看来,他似乎另有图谋。”朱由检道:“难道你认为他真的要造反?”方正安道:“孙将军的推算不无道理。”朱由检面色凝重若有所思,说还有事先回房去了。方正安送走朱由检,不一会儿,程雅言便到了,她来找方正安商量,问道:“如果皇帝驾崩了,你看这件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方正安道:“假如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不止是信王和孙将军从来没想过,就是魏忠贤也没料道事情会出现如此峰回路转的变数。”程雅言道:“可是我觉得,就算信王能得遗命继承皇位,魏忠贤也是绝不会让他坐上那把龙椅的。”方正安道:“所以我们要特别小心提防,千万不能大意。”程雅言道:“他一定还在担心他哥哥的病情。咱们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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