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依然看不清阴姬娘娘相貌,天边露出一抹亮光。
阴姬娘娘背光而立,吕光仰头望去,一圈圈荡漾着仙家气派的祥光,在阴姬娘娘头顶泛起涟漪。屋中冷风突起,刺人骨髓。吕光浑身一个冷颤,脚下踉跄,跌倒在地。
“魂念出体,会有阴风、阴火、寒水、冷雪……种种幻魔加之于身。‘海蜃珠泪’也无法抵挡这些阴物。每耽搁一会儿,相公就要多忍受一些痛苦。”阴姬娘娘声情并茂,转头道。
“相公只要观想出一个具体的地方。片刻之后,就可到达。”阴姬娘娘说罢,便闭目不语,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忽高忽低。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
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
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男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盏茶之后。
还是女娃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
吕光心中警惕,微微一笑,冷然不语。只见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子微皱,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无奈的看向身旁男童,特别丧气的叹息道:“如你所说,动嘴真不如动手啊。”金童灿然笑道:“你我做的就是劫掠抢夺的事情,何苦多费口舌?”
“动手!留下活口,带回殿门。”女孩语气阴冷,恍如神女峰上的秋风霜月。金童闻言,应声称是。冷风寒月,神女峰顶气氛悚然一动。女孩双眼眯成一道细缝,与先前那娇憨温婉的模样截然不同。她眼神冷峻,白皙的右手向前一挥,杀气凌人,仿佛身经百战发号施令的威武将军。咻——!
金童闻声而动,娇小的身躯缩成一个圆球,犹如火炮发射的飞弹,以金雕俯冲之势,向吕光四人飞射击来。云雾蒸腾在山顶上,一片灰蒙蒙的山峦中,倏然飞击出一个蓝色旋风,荡出股股劲风,宛似冰刀一样刮在吕光四人脸上。
说动就动,再无一句废话。
修者之间一言不合,争斗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后果。
遑论这二人是要明抢吕光身上的宝物!与天斗,需要认清时机;与地斗,须得存身得利;与人斗,便要出其不意。女娃适才一叠娇声软语,麻木人心。哪知她决断如此迅速,说翻脸就翻脸。电光火石间,那股蓝旋风转瞬就要吸附住众人。韩素真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韩素真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韩素真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代萱眉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神女峰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长生殿的高妙道法!”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功法,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书,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代萱眉身后挪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是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做无所畏惧的男子汉?哪怕只有一个呼吸!
数月来的点点滴滴,好似一块巨石,积压在吕光心中。在这一刻,终于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韩韵山的去世,让吕光宛如是失去了大树的猢狲。几年来,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朝飞灭,取而代之的是瓦舍寒窑,偏僻小院。巨大的落差,让吕光这些日子倍感压抑,“吕光,你要知道你此时的身份!你早就被‘大坤侯’吕家扫地出门了!”萧锁寒到底是大家公子,刚才心神微有震动,立刻便回复了过来。白奎怒步向前,昂声道:“就算如此,少爷也是老侯爷的外孙!你们二人,凭着谁的权、借着谁的力,就妄想把少爷逐出韩家。”“反了,反了!”
“狗奴才,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才是韩府名正言顺的公子,你身后那个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杂种!连他父亲都把他驱出家门了。”萧锁寒厉声说罢,恶狠狠的瞪着吕光。
啪!萧锁寒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音,在空中升起。
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晕了头脑的萧锁寒,呆傻而立,形如木鸡。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二哥!你没事吧?”
萧白疾步向前,顺势把自家兄长扶住。萧锁寒晕头转向,可还是本能的开口呢喃着:“这小杂种居然敢打我?连父亲都没有打过我……”
他是个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公子弟。
常日哪曾受过这等痛楚,再加上萧锁寒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对于修行的事情,也仅止于道听途说。他何曾见过这般鬼魅至极的身法,心中惊怒叠加,一时居然不知作何举动。
萧锁寒正欲开头,一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语声焦急的道:“两位公……公子,老,老爷刚刚在…在祖祠…晕,晕倒了!夫人让二位公子速速回去。”
这家丁话还没有说完,萧锁寒便厉声喝道:“吕光!这辈子你都休想能成为炼气士,以后日子还长,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锁寒面上露出阴狠之色,兄弟二人转身出了小院向廊上快步走去。
吕光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片刻之后,身体就形似是一棵骤风裹挟的小树,直直的倒了下去。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
手越按,血流的越快。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玉石,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一片片玉石,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
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玉石,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恰在此刻,变故陡升。只见那汇聚在吕光周围的片片玉石,山呼海啸、此起彼伏的向他体内钻去。红绿相间,血液与玉石,彼此交融,和谐相依。每片玉石,全都向着一个目的地涌去。吕光的四肢百骸似乎成了一条条窄狭拥挤的巷道,也不知是哪片玉石先抵达终点。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