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歆又颓然坐下,他想清楚了,这位后生晚辈,是在刺激自己。从他踏入豫章郡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然清楚了他的用意——规劝投降。等了这么些日子,太史慈也仅仅是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搁,让自己曾一度怀疑,他只是想要离开孙策。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太史慈之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提投降之事,是因为他极为聪明的在笼络人心。确实,自己这不也跟他熟络了吗?
想到这里,华歆不无恼怒的问道:“子义这话从何说起?给个理由先。”
太史慈清清喉咙,说道:“而今天下群雄并起,圣上被董贼挟持,导致颠沛流离,忠君者,莫不摩拳擦掌,以为效忠,让圣上得一片安乐之地,重著九五之尊。然而,太守大人却只知安享豫章,不思圣上,何来忠君之说?”
听到太史慈这么说,华歆内心如五江翻倒,气脉逆流,心中恶狠狠的骂道:好你个太史慈啊太史慈,这种说法,完全是污蔑!想我一个小小的豫章太守,即便再有能耐,能与袁绍、袁术、曹操比之万一吗?你这完全就是不分曲直好坏,颠倒黑白,偷换逻辑啊!我不服,我要上诉!
见华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太史慈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华歆的心坎里。
这规劝之事,便是如此,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无论是上谏君王,还是下说黎民,要想对方全神贯注的听你说话,就要危言耸听几句,就要直击他们的心理要害。否则,白开水营养于身体,白开水的话,却无人想听。
太史慈继续道:“豫章郡,不过我汉室江山一弹丸地也。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统领三军,驰聘天下,以报君恩之泉涌,为宗族争光,成后人百代师!然而,华太守却坚持固守如此弹丸之地,以虚伪的‘忠烈’为名义,固执己见,阻挠孙将军欲护汉室之心。试问,华太守之祖上,可有此训?即无此训,又何谈孝道?”
华歆为人迂腐,对圣人言,如数家珍,并一生为恪守之道。今天在太史慈看来,自己拒不投降,竟然是反了古人之训,违了祖上??阴德!这是何等的强词夺理?是何等的肆意污蔑?若你孙策真心想维护大汉正统,则与我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既如此,我又怎是阻挠了你前进的脚步?
平复一下心情,华歆还想听听太史慈接下来的“义”字作何解释。
太史慈见他并不动怒,于是干脆道:“华太守为读书人,自知为官之道,乃为军士。然,几千军士所为何来?为的是升官发财,为的是光宗耀祖!所以对太守不离不弃,概期望能随太守克敌制胜,能屡建奇功。以后衣锦还乡,门楣光耀,全都指望于太守。他们如游子归入父母之怀,幼弟依赖长兄之臂。但他们发现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太守自坚守豫章以来,可曾立半寸之功?可曾让他们获取一分之利?没有!??你不顾他们嗷嗷待哺之心,坚守城池不出,让他们的期望成为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试问,一旦孙将军破城之后,太守可还为太守,他们呢?有的可能不服将军,落魄还乡,有的可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如此一来,太守又有何义可言?”
太史慈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到最后,可能也是想到了自己为武将的悲哀之处,竟然动了些许真情,脸色微微涨红。
华歆听完,长久的沉默不语。
是啊,之所以豫章能存,靠的就是这些军士。而这些军士之所以不离不弃,哪里是因为什么忠君报国,不过是因为期望能升官发财。
太史慈见其不语,起身道:“太史慈就此别过,还望华太守能够三思。”
看着太史慈渐行渐远的身影,华歆默然叹了口气。看来,这豫章迟早是孙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