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谢谢老破烂？老破烂却说：“一双破鞋没啥！这都是俺们白捡的，您呀，拿去穿吧。毛毯俺不要，俺有俺的，俺不要您的。”

“可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呀！”

“看您说的看您说的。您平日里又给俺酒瓶子又给俺报纸，俺给您一双破鞋，有啥尼！算啦，您穿吧！”

我立时感动得差点哭了！

我穿着不错的皮鞋返回我的小屋，想：毛毯换不来钱，那就只好卖戒指了。

我跑了许多个商场，竟没有收的，最后终于在一个做首饰之处才卖了，一克只给八十元，说这是个吉祥数。屁！屁个吉祥！我伤心死了！一年以前，这枚戒指还在我妈妈瘦瘦的手上戴着，如今我妈妈埋在了地下，把这枚戒指留给了地上的我，我却不能留住！

不肖之子呀！我愧对我埋在地下的妈妈！

可我没办法，活命要紧！我得活呀！只好卖。我妈妈的这个戒指原是六克，老板的秤不知准不准，只五克多。他解释说，戒指磨损大了，都磨平了。他指着戒面说。

我想起我妈妈瘦瘦的手上老戴着它的情形来， 禁不住流下两行泪，我想放声大哭！我擦干眼泪，赶紧卖了， 拿钱走！

戒指卖了四百三十元整。交了二百元房租，再交一点水电费，又在早市买了一件处理衬衫和一双袜子，又买了两个馒头和一袋小榨菜和两瓶啤酒一包花生米，和一包烟，还剩一百六十三元零二毛。

好了，明天，我就用这一百六十三元零二毛，去走那条我的新的活路吧！

此晚， 饮尽两瓶啤酒，大醉，我咬着自己的胳膊，长泣半夜，泪流成河，我想我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我也想李秀丽，我恨死了的骗子！等着我吧，你！骗子！李秀丽！

我的一百六十三元零二毛，能让我有一条什么样的活路呢？

我要到西单的图书大厦前去卖东西，我刚来北京时，在那儿看书，看见过大厦前的人行道上有不少小贩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样儿，如今我要到那儿去试一试。那儿当然不让卖东西，可我这点钱能到市场里吗？我只能做这样的小贩。

什么样的小贩？投机小贩！或不法小商贩！

一百六十三元零二毛能做一点什么呢？我打算去天外天小商品批发市场先看看再定。回到六郎庄，我心情很好！吃饱喝足了，就睡了，脑子里满是她们那美丽的脸和身影，暗暗说道：等着我吧，我很快会有钱的，到那时我会找你们的！

结果，我怎么也睡不着，就不睡，就瞎想，就想妈妈，就难过。难过到凌晨五点，就起来洗漱了出发，卖东西去。

按说图书大厦那儿到九点以后人才会多起来，我不必这么早就去。可是我住在这个西郊的六郎庄，离那儿较远，无论怎么样坐车都得坐两次车，就需二元人民币，我不舍得这二元，就徒步而去。

我走到了图书大厦，才九点多，图书大厦虽然开门了，大厦前却人流稀少，也没有摆摊的，便只好入了图书大厦去读书。我在那些卖文学书的书柜前，贪婪地读了一本又一本，当我意识到自己来这儿是卖耳挖勺的而不是来读书的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我慌忙跑出来，人行道上卖东西的已很热闹了，我便掏出我的串成一串的耳挖勺喊：“五毛一个！五毛五毛！”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卖到下午六点多，清点了一下，共卖了三十八元，除去成本费，净挣二十三元。

我很高兴，当然也有让我遗憾的，一个卖老玉米的老太太说，前几年这耳挖勺在这儿可火了，一元一个卖得火着呢，哪天也能弄个二三百元！这真让人遗憾！还有让我不愉快的，卖台布的一个瘦女子问我：“一个大老爷儿们就卖这点东西，丢不丢人？”

这让我很难过，卖这东西能不丢人吗？不要说是卖耳挖勺了，即使在这儿卖别的也只是一个不光彩的投机小贩，尤其是一个前年就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干这个，能不丢人？心情就坏起来。

当我回到家，就着大葱和咸菜吃下三个香喷喷的馒头后，我的心情又好起来，我想，丢人就丢人吧，丢人能比丢命重要？而且，干这个显然能挣了钱，我仅仅卖了半天就挣了二十三元，如果干一天呢？很可能达到五十元！一天就能挣五十元，日子长了呢？我想，我要省吃俭用，好好地攒一笔钱，

是的，我要好好地挣钱攒钱，尽快攒够两千元！先立一旧书摊，然后旧书店，然后招兵买马，开一片旧书旧货店，挣大钱发大财！征服美女千千万！同时，很要紧的是，如果我有了钱，我就进驻华大，让李秀丽好好地活！我边想边狞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