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死死拽紧我胳膊,有些怨毒地指责我:“你又发什么颠?”
“你放开我!”
我用力地挣脱了他,栗子在这时候拦下我冲向寸金的步伐,很容忍地和颜悦色。
“好了窦泌,”她摇头:“为什么你总不给别人好脸色,让大家都陪着你难过呢?”
“我不给他好脸色,”我指着寸金控诉:“你问问他要脸吗?!偷衣服的小偷!”
寸金明显地怔了,他苍白着嘴唇,像搁置久了的豆藤,一脸的病色。
“窦泌,”他哀怨地看着我:“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信?!真是可笑,人赃俱获,你就是蒙傻子,那傻子能信你吗?!别自以为聪明了!”
他不说话了,眼睛见不得光地看着地,哦,是的是的,他该这样,他活该这样,谁让他选择去做一个理屈词穷的小偷呢?!
该!活该!
“看吧!”我冷哼:“承认了吧,可耻的贼人,你这副表情,道貌岸然给谁看呢?”
“扯你的鬼蛋去吧!”
寸草在这时候激动地脸红脖子粗:“我告诉你,你的这衣服是……”
“寸草够了!这没你事儿,别插嘴好么?!”
他很大声地呵斥他,看着我的时候,却异常地容忍。
“窦泌,这衣服,我很抱歉,”他抿着嘴,最后仿佛是下了很大地决心,才叹息地说:“其实,我敢这样子穿出来,不是想要强求什么,我只是……”
“明知我不给你衣服,就采用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已经是强求了!”
我轻轻把栗子拽过来,推到他面前:“你想要的,我给不了,而你该珍惜的,在这儿。”
氛围莫名奇妙地尴尬了,栗子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很期待地望着他,他伤感地看着我,仿佛有很多的话想说,我下意识地像寸草看去,他若无其事地抬脚拨弄着脚下的杂草,似乎带着某种悲喜交加的情绪,复杂地绝望着。
“该说的我说完了,”我叹了口气,慢慢别过了头去,拍着栗子地肩告诉她:“好好把握吧。”
我最后一眼,端详了这个对爱情极度无私的女人,即便她眼里的他装着的是别人,她的眼里,也不再有别人。我想,这是我这辈子都别想做到的,毕竟,我注定坎坷,而要是你懂我,就明白我那看不到月亮,而一抬头就只有天黑的日子,我是真的自私,必须自私地睁着眼睛,把一切的背叛和不值得踢开,因为与我,这真是太过必要的斤斤计较。
“窦泌你站住~”
我僵住步子回头,发现寸金绕开了寸草,也避开了栗子,然后径直地迈到我身旁。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的。”他很难过的眼神,像扭曲的夜空,我看到悲伤星星一样的斗转星移,而晴天下的那一方视野,是栗子落寞的背影,像六月的雪,飘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却视而不见。“栗子!”
我狠狠瞪了寸金一眼,然后忙不迭拦下了栗子慌乱地问:“你去哪儿?!”
“哦,锅里的豆汤糊了,我得回去喝光它,浪费了就可惜了。”
“我看你是脑子糊了吧,你根本就没煮豆汤!”
我皱着眉骂她,觉得她这个傻借口真是找得秀逗极了。
“把话说开吧,”我再次把她推向寸金:“告诉他,你有多么明明白白地喜欢他,把所有不清楚的弄得清清楚楚,这样不是很好吗?!”
寸金低着头,不敢看她,她更胆怯地走远了一些,也轻轻拽开我,不大不小地说:“再清楚不过了,爱是不能勉强的,他觉得爱你是够的,那么我爱他,也是很满足的够的。”
“什么?”我唏嘘:“这都什么跟什么?!”
“寸金,谢谢你能让我爱你,我很感激,所以再见。”
她再不屑于理我,而是跟寸金告别着,然后忍着泪跑开,光像油一样浇在她身上,我知道她煎熬得像豆子,早已两面焦黄。
“这下子你满意了,”我指着那个挣扎的背影,愤恨地瞪着寸金:“你天生贼命!现在又偷了人家的心!”
“没有心的人,你也偷了他的心!”
寸草终于沉默地爆发了起来,就在我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很用力地拽起的手,红着眼睛大声地吼我:“听着,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你有权利不爱他,可是你没权利伤他的心!”
“寸草你松开,这样子弄疼她了!”
“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寸金费很大劲儿把我拽到他怀里,然后轻轻抬起我的手腕吹着气。
我其实一直知道,他是这么紧张我的,从小到大,他都像豆荚一样地,为我遮风挡雨,我就是一粒傻豆子,那么依赖他,直到这种亲密变了味儿,我才开始学着去适应独来独往的孤独。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年少的岁月,不是那么早熟,要是他没有说爱我,亦或是他没有投向窦秋波的怀抱,留我一人独自面对十余年的风霜雨露,那么一切,都还会是最初的样子,我绝不会看到他背着死去的太阳,在远离我的藤蔓上挣扎,他也不会看到我在远离他的油锅里煎熬。
他说,我后悔了,我说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为回忆里美味的蜜豆汤,已经变成了一锅浆糊,曾经的美好,我已不再记起。
而遍体鳞伤,就在我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好比现在他一身洗得发旧的白,招摇地穿着我的衣服显摆在我眼前的可耻,这简直是比抢夺更令人失望的痛!
“你别碰我!”
我厌恶地推开他:“别拿你做贼的手来碰我,你脏得让我恶心!”
他望着我,彻底僵住了,我看到他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身后,轻轻蹭了两下。
我轻笑起来:“呵呵,没用的,你别想干净,因为你的心太脏了!”
“够了!”寸草听不下去地呵斥我:“你的嘴更脏!”
“寸草!”
他又摆出一副哥哥的架子,谴责地望着他。
“阿哥你也够了!”
“你,还有你!”
寸草在我和寸金之间徘徊地望了一眼,然后抱着头很是抓狂地喊:“我受够你们了!一个拼命的冤枉,一个拼命地背黑锅,这样有意思吗?!”
“寸草,别乱说话!”
“我没乱说!蜜豆!”
寸金忽然很紧张地去拽寸草,但寸草已经像不受控制的浮萍一样挣脱了束缚,冲到我面前很崩溃告诉我说:“想知道为什么阿哥会去给秋波婶儿当养子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秋波婶儿第一眼看重的人是我!他是替我的,很无奈地替我的!村里只有张老爹和秋波婶儿两个人有意愿领养,那个你视为叛徒的人不是我就得是他!”
“还有!”他指着寸金用手挡得遮遮掩掩的衣服:“这身衣服是我去偷的,一直以来,和你作对的是我!是我!你不可以这么煮豆燃豆萁地对他,否则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时光好像真正地停了下来,我仰望着一方充斥着记忆的天,远处,一个穿着金马甲的少年如多年前那般地,站在了土黄色的矮墙旁,阳光泡沫一样地洗着他的脸,他苍白地告诉我:“我没变。”于是没人相信他,他像一个王八一样背着让我厌恶的壳匆匆路过了寒冷的青春,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我浪费掉的甜蜜,竟是他喝的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