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顺利跟沈藏锋父子团聚了，丈夫正当年轻，地位又高，往后怎么可能不续弦呢？继母进了门，元配之子是碍眼，而且还是两个……卫长嬴自己没受过后院里委屈，但从祖母宋老夫人以及陪嫁姑姑黄氏处，也听过许多内宅中阴私之事，何况，前太子妃刘若玉继母张韶光，可不就是一个现成例子？！

万一自己两个亲生骨肉摊上了张韶光那样继母，卫长嬴简直想想就觉得死了也不能安心！

她是十万个不甘心！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婆婆只让收拾两个孩子东西，这等于告诉了她，一旦城破、或者强行突围，死士只会负责带两个孩子出去，没有她份。

这不能说婆婆狠心，卫长嬴所猜不错话，甚至连婆婆自己都做好了留下来准备……毕竟城外是二十万戎人！而且都是戎人中精锐，根本不是城中同样号称有二十万、实际人数也有十万出头御林军所能比。

虽然说分散到四门，每门外也就是五万戎兵，可帝都附近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完全无险可守，一旦离开城墙保护，那就要直面天生擅长骑射戎人追杀！

这种情况下，沈家现存死士根本不可能保护所有沈氏之人出逃。因为即使是与狄人年年交战烽火里磨砺出来西凉军精锐，这种地形下与戎、狄交锋，除非是把对方先打得士气大降，必然也要人数相等全力以赴，根本不容任何累赘！

不能护得所有人，那当然要进行选择……本宗即将迎来灭顶之灾，当此之时，优先保当然是能够传承血脉男嗣。

沈宣跟沈宙都还壮年，往后本宗地位维持也需要他们来镇场、突围之后局面还要他们来收拾，肯定不会被舍弃。

而他们膝下子嗣中，儿子们都会得骑射，不会拖了死士后腿，像沈藏厉跟沈敛实甚至武艺出众，还能为死士减轻压力。

可孙儿们却都小得很——若非念着沈家男嗣少，而且祖父叔祖父跟叔伯们都正当壮年，除了孙辈外没有特别需要照看人，恐怕这次稚童也全部会被丢下！

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两个孩子福大命大、又有诸多长辈与死士庇护，一准能够逃出生天、怎么也比留帝都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们夭折好……即使以后会因为没了生母照料受委屈，可刘若玉不是一样长大了吗？再说夫君他也不是刘亥那样父亲——卫长嬴竭力忍住泪水，轻声叮嘱，“光儿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

“母亲？”沈舒光疑惑万分看着她，“为什么是以后？”

“你们去你祖母那边吧。”卫长嬴忽然俯下身，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她抱那么紧那么紧，几乎用上了自己所有力气，恨不得将两个孩子揉回自己体内——年幼沈舒燮甚至不舒服叫了起来……

片刻后，她猛然松开手，站起身，决然转过头，问黄氏，“朱磊来了没有？叫他进来，点送光儿、燮儿去上房！”

“母亲，为什么现要去祖母那儿？”沈舒燮还小，名义上四岁他其实才满了三岁而已，之前被母亲抱住时，因为觉得痛了，还趁机使坏，伸手把母亲鬓边绾发长簪拨松了点，此刻正扯着卫长嬴裙角玩耍，全然不知道永别即。长了他两岁沈舒光却已经听出了疑点，惶恐扯住母亲袖子，一迭声追问，“咱们不是才从祖母那儿回来吗？祖母说咱们今儿可以多睡会，为什么现就要过去？为什么是朱叔叔送我们而不是母亲陪我们一起去？”

卫长嬴低头看着他，长子漆黑明亮瞳孔里，清楚倒映出自己影象来，他稚气秀美小脸上，懵懂里混合着迷惘，此刻有多不知缘故却发乎本能恐惧正慢慢弥漫起来——这是她头一个孩子，生下来没有满周就被交给婆婆抚养，不久之后她就去了西凉陪伴丈夫，回到帝都以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弥补这个孩子了，可谁能想到这才三年不到，她又要离开他？

而且这一次，兴许就是永远。

她用力掐着掌心止住嚎啕大哭冲动，微笑着、轻轻抬手，像平常那样，若无其事摸了摸沈舒光头，用柔软、揉进这一生不舍情绪道：“乖，你们先过去，为娘还有点事……一会就去你们祖母那里，你跟弟弟，先去！”

“……”沈舒光平常讨好母亲惯了，见母亲这么说，习惯性答应了一声，但答应之后，男童心里却觉得忽然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年纪太小他还不能准确描述这种感觉，却有一种本能，让他忽然扯住正要转身离开母亲衣裾，叫道：“不！孩儿要跟母亲一起过去！”

卫长嬴转过头刹那飞眨去泪水，她微笑俯瞰着长子：“你要听话！”

沈舒光还要坚持要求母亲陪自己兄弟去祖母处，不想卫长嬴替他整理着衣襟手忽然他睡穴上轻轻一拂，他便软软倒了下去。到这时候沈舒燮才察觉到不对，茫然拉着卫长嬴裙角，奶声奶气道：“母亲，二哥怎么了？”

“二哥睡着了，燮儿乖，跟朱叔叔去祖母那里后，什么都要听祖母，知道吗？”卫长嬴极温柔道，她抱着长子，弯下腰，轻轻吻着次子粉嫩颊，与他额头相抵，碰了碰，声音转为平淡，用不带任何感情语气吩咐，“叫朱磊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