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怎样回答,坐在她对面的我保持着沉默。
这时候风掀开窗帘,随风而进的几枚银杏叶散落在白色的地板上,煞是耀眼。
我站起身来,迈向窗边,欲关上带玻璃的窗扇,让她摆手止住。
“风带来黄色落叶,不正是秋的景象吗?不用扼杀和阻止,因为无济于事!”
“可不要如此悲观呀!”我说。
“不是悲观,是想拥有享受自然的心情,这种意境叫人舒服嘛!”她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面含温柔地看着我。
她说秋天冷风瑟瑟,遍地枯叶,是寒冷冬日的前奏。倘若将一年四季视为人的一生,秋就意味生命即将枯萎,这个时候让人感到颇为悲凉,其实这种感觉在多年前她已有领悟。那年夏末,丈夫最后作出与她离婚决定时,她便把自己封存起来,一个人独自出门,前往离城很远的风景区,入住一家旅馆,那栋简陋的三层小楼依山傍水,她差不多两天两夜没有入睡,煞有兴致地靠在二楼一个房间的窗前,眼前不远处就是荒凉的大山,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山上的一切,听细雨中啁啾的鸟语,还有农夫似语似歌的划破苍穹的嚎叫。
之后的每日清晨,她都在同一时间被外面的鸟鸣惊醒,才发现她窗外那颗菩提树的枝桠上盘着一只鸟窝,几只愣头愣脑还站立不稳的幼鸟不断将头伸出鸟窝边缘,仰头嘶鸣。一只大鸟被召唤过来,把嘴尖叼着的虫子喂进幼鸟口里,眼前的情景使她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还暂留在爸妈家年幼的女儿。以致第二天一早,她便匆匆收拾起行装,岌岌下山而去。
她去了厨房,不一会就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她把碗放沙发前的茶几上,推向我,说是对今天浪费我休息时间的补偿。
面香勾起我的食欲,她将两只手肘放茶几上,手掌托着下巴,温柔又出神地看着我。
“你,不饿吗?”我问。
她摇摇头,依然不改神情。
她说古人有过午不食的习惯,或许那个时候物资匮乏,今天,再不是饿肚子的时代了,她给自己定下规矩,除了水果之类的零食,晚上决不再进主食。
我还没有吃完面条,她就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了。一根洁白毛巾包裹住她的长发,浴室闷热的水蒸气将她的脸庞变成粉红色。她取下头上的毛巾,用它搓头发上的湿气,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沐浴过后自然不会干得太快。
她在梳妆台前的靠背椅上坐下来,眼睛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着电吹风,把“呜呜”喷出的热气对准头发。
看她有些吃力,我走到她身后,靠着椅子从她手里拿下电吹风和梳子。覃小慧转过头来,温柔又满是疑惑地望着我,好像在问:“你想干什么?”
“一般情况下,我觉得这种事情应该由理发师来干,我看你反着手很不方便嘛!”我在她耳边低语。
于是,我用电吹风和梳子帮她吹起湿漉漉的头发来。
“耳朵后面,还有后颈窝要多吹两下,因为那里头发密实,又在背角处,水分不易挥发。”她提醒着我,脸上一副悠然自得、面沉于享受的安详神态。
已经差不多了,我放下手里的工具。覃小慧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别的事情已被她全然忘记。
一股女性沐浴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芬芳涌入我的鼻孔,逼人的香气瞬间溢满我的脑袋,感觉这种醉人的芳香已经成为氢气,我的身体像只被它灌满的气球,此刻正缓缓脱离地心的引力,欲腾空而去。
我想,我的脑子一定存在某种问题。
被覃小慧从*上叫醒时,我已不记得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了。
现在是清晨六点,天尚未大亮。晚秋的薄雾在*前窗户玻璃上凝起露珠,她叫我过后,又匆匆出了卧室。
昨天是休息日,今天我得上班。这里到上班的地方还有五站公交,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两分钟过后,我听到钥匙转动外面防盗门锁孔的响声。
覃小慧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两只盛有东西的白色塑料袋。她把东西放茶几上,招呼我过去。
“楼下五点半就有小贩叫卖早餐,我买了豆浆、油条和馒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买了两样。”她说着在我对面坐下,打开塑料袋,取出有封口的豆浆罐,放到我面前,然后拿出一根吸管,用尖的一头对准豆浆罐,插了进去。
“谢谢,用完早餐,我也应该来得及上班,现在六点半,八点上班。我想,五站公交不到半小时可以坐拢,这个时候并不是上班高峰期,车流不多。”
覃小慧一面喝着豆浆,一面朝我点头。她不像我细嚼慢咽,一根油条在覃小慧嘴里“嚓嚓”几口就少去一大半。
“以前一个人带女儿养成的习惯,那时候真想不吃饭一直工作,可又会挨饿,不得已只好快速完成,你可不许笑!”吃完早餐的她向我说道。
洗漱完毕,她送我到门口。拉门的一瞬间,又转过身来,一阵凝视后很快抓住我的手,放在她脸上,然后仰头对我说:“对不起,我――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什么呀?”我满脸疑惑。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个了!你知道,离婚至今,女儿有好多岁,我差不多就有好多年没有在生活里真正接触男人了!”她脸上立刻泛起红晕,“现在,像昨晚那样,你可以拥抱我,亲吻我,抚摸都没有问题。我不是不相信和理解你,只是――只是,我一时还无法适应,这个,你一定要原谅,行吗?”
我的天,我们昨天晚上的拥抱、亲吻和抚摸!真的有过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可是,看她一脸的羞怯,我知道她肯定没有说谎!
我想,不能向覃小慧说起我的失忆,我怕吓着她。但是,现在我相信,相信她的每一句话。此刻,我心底涌起一阵暖流,随即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又猛一下将她的头拥入怀里,最后扳起她羞涩的脸,在额头给她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
我转身下楼,快步朝街边公交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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