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一触即发 佛既魔
桑羽抬头望着天空,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的沙哑,低声自语道:“你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青木绿也是心中一惊,听到巫王剑这三个字,任谁都能猜出来人是谁了。只是,他并不如桑羽那么感受深刻,天刀戚成龙他都会过,是以对烈震的到来他也仅仅是略微惊讶而已,片刻后便又回复了冷漠的神色。
这时,天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异响,声若惊雷,震人心魄,同时一阵阴风鼓荡而至,寒入骨髓。青木绿抬眼望去,但见一道白光从远方风驰电掣而来,转眼之间便停在了他们两人的上空,光芒敛去,露出一个干瘦矮小的老者,全身笼罩一席又黑又破的布袍里,只露出一双空洞、毫无生气的眼睛。他的腰上挎着一个涨鼓鼓的黑色长布包,那里面装的正是名动天下的巫王剑。
烈震的目光一一从青木绿和桑羽两人的面上扫过,又看了看一脸痛苦之色的朱凤,最后停留在了桑羽的脸上。他的目中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不仅因为他看出身下这个白袍老者也是个灵鬼巫师,而且巫道似乎还不低,更令他奇怪的是那个白袍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无形的愤怒和熊熊的敌意。以巫王的定力,亦忍不住心生疑惑,试想他隐匿冥界这么多年,在外人眼里,巫王烈震早已成了历史,根本不知道他仍然苟活于世,再说他纵横冥界时一向疾恶如仇,虽然有过不少的对头,但最后无一不在他的巫王剑下变成了厉鬼亡魂,如今那白袍老者竟象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倒让他委实不解。
不过烈震成名多年,胸怀自然宽广,当即只是微一皱眉,对着桑羽说道:“这位巫友似乎对老夫深怀不满?”
桑羽冷冷地注视着烈震,微一点头,阴声道:“不错。”
烈震也不见怎么生气,微微一笑,道:“为何?”
桑羽看了烈震身后的黑色长包一眼,看似有些浑浊的老眼中精芒大闪,旋又隐去,嘿然道:“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巫王烈震。”
说完这话,桑羽暗暗观察烈震的反应,原以为烈震即使不会勃然大怒,也会为之色变,却不料他这句话只换来烈震的飒然一笑,便听这位当世第一巫道高手轻松写意地道:“烈某巫王这名号虽然享誉多年,但也不可避免地成了众矢之的,阁下如此看重我烈某人,倒是烈震的荣幸了。”
桑羽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一时僵在了那里,不知如何说话。而一直在旁静静默立的青木绿此时却在心里微微一叹,心想这巫王烈震不愧是梵天七大高手之一,其风度举止非是一般高手所能比拟的。
桑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难看之极,片刻后,有他愤怒的声音响起:“烈震,闲话少说,听闻你是冥界的第一高手,今日便让桑某来领教一下你的巫王剑。”
说话间,他缓缓祭出了黑血骨杖,骨杖前端的那个骷髅头显得无比的狰狞。几乎在同时,青木绿忽然感觉到四周阴风陡起,冰寒入骨,不由皱了皱眉,拉着朱凤闪到一边,冷眼看着当今的两大巫道顶尖高手一决高低。他并不打算出手,因为他知道桑羽等待这一战已经多时,即使桑羽当场战死,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替桑羽收尸而已。
烈震不动声色地瞥了黑血骨杖一眼,心里却着实惊讶了一番。在冥界巫道的历史上,曾经有两个人先后立于巫道之巅。一个便是在灭神时代无敌于巫师界的鬼王桑羽,另一个则是后神时代一统冥界巫道的巫王烈震。虽然桑羽并不为当时的冥族巫师界所容,但他的至高巫术却不得不让当时的冥族巫师们为之叹服。而烈震心里也明白,他的名声之所以远高于鬼王桑羽,那也是因为在大多数的冥人眼中,桑羽是冥族的叛徒,而他烈震却是冥族的英雄。仅此而已,若真要冥界的巫师们说出桑羽和烈震孰强孰弱的话,只怕他们冥思苦想数昼夜也难以得出定论。
在认出黑血骨杖的那一刹那,烈震就知道了他面对的对手是如何的强大。正如桑羽和烈震无形中的对立一样,黑血骨杖和巫王剑这两大绝世冥器也在冥冥之中注定水火不容。也不管是不是出于天意,这两大分别纵横于不同时代的巫道高手终于还是戏剧般地走向了决斗场。
烈震心中似有无限感慨,看着桑羽那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他微微一叹,道:“桑兄,真要如此吗?”
桑羽微微一怔,似是听出了烈震话中的含义,只是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声长笑,笑声中隐隐夹杂着莫大的悲愤:“如果桑某不复生,这一战或许可免,但既然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此战便势在必行。”
烈震皱了皱眉,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桑兄既是冥人,又何苦执迷不悟呢?”
桑羽不为所动,反是桀桀怪笑道:“也许你说得对,老夫就是执迷不悟。废话少说,快拿出你的巫王剑,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巫道真正的王者。”
烈震深深地看了桑羽一眼,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烈某也不作多言了。”说话间,他缓缓地取下身后的那个黑色布包,卸下外面一层布衣,露出一把古色斑斓,上面刻满了奇异花纹的黑剑。
烈震将黑剑横举于胸前,默默地凝视,神色越发庄重。
巫王剑刚一面世,仍未出鞘,便有一股沛然的阴森冥力自那剑鞘上散发开来。四周立刻变得鬼气森森,温度也瞬间降下了许多。
而在同时,桑羽手中的黑血骨杖似是生出了某种神秘的感应,在巫王剑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那骷髅头显得越发的苍白惨厉,隐隐有幽幽的鬼哭声传出。
桑羽目不转睛地盯着烈震手中的巫王剑,瞳孔渐渐收缩。
“锵!”地一声,同时一道刺眼的黑光亮起,巫王剑终于出鞘。
这是一把剑身极宽又极长的宝剑,剑身通体如墨,看上去有些古拙,却丝毫不损宝剑的锋芒。这巫王剑也不知是用什么炼成的,似铁非铁,初看上去似乎十分的沉重,但握在烈震的手中却宛如无物。
冥器出鞘,四周阴风惨淡,鬼气缭绕,就连那天似乎也黑了下来,从巫王剑的剑身上不时迸射出几点昏黄的鬼火,更让人觉得如入九幽地狱。就连远在数丈开外,一直不动声色的青木绿都感觉到一股冰寒的冥力袭体而来,忍不住也心生寒意。
桑羽目视着横空出鞘的巫王剑,又看了一下自己手中跃跃欲试的黑血骨杖,眼中有激动的血芒亮起。
下一刻,只见他双目微闭,口里快速地念了几句咒语,然后睁目张口朝着黑血骨杖前端的骷髅头猛然喷了一口血气,顿见大片的黑雾从骷髅头的七窍中涌出,瞬间弥漫了周围两丈的空间。
青木绿看得皱了皱眉,正感奇怪时,忽闻自那黑雾中传来一阵骨骼爆裂声,同时自黑雾中腾起一点幽光,尽管那光亮如此幽暗,但在一片漆黑中却是特别的醒目。
那幽光在黑雾中轻轻闪烁,明灭不定,似召唤,似诱惑,似渴望,似讥笑……
青木绿看得心里一阵发寒,不由担心地看了桑羽一眼,但见风吹了他白色的长袍,他颌下的山羊须也随风飘起,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也还平静。
烈震也在看着那团黑雾,眉头微微皱起,墨黑的巫王剑安静地握在他手中。他的一身黑衣,在凛冽的阴风中猎猎作响。
须臾后,那点幽光忽然一分为二,相隔不过两寸,幽幽地闪动,宛若鬼火。与此同时,四周的黑雾渐渐地散去,露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好生高大,肩骨奇宽,腿骨也极长,比之矮小的桑羽要高出好几个头,那两点幽光正好闪烁在骷髅毫无半点生气的眼眶中。在那骷髅的手骨中握着一把奇大无比的刀,那刀看上去是那么的真实,幽幽的寒光自刀身上散发出来,透着一股深沉的邪气。
青木绿看着那具骷髅吃了一惊,因为他从未见桑羽施展出这等巫术,但他却看出这具骷髅似乎蕴涵着强大的冥力,不可小视。
正当他这般想着时,忽然,阴冷的风声中传出一阵令人齿酸的“咯咯”声音,却是那骷髅的头颅竟然开始转动,左右各晃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了过来,向着烈震的方向望去。
尽管明知道不可能从骷髅的面上看出什么表情,但青木绿却分明地感觉到自那骷髅黑森森空洞的眼眶中,竟然流露出几分冰冷的嘲讽之色。
烈震等到桑羽将巫术施完,看到那具骷髅时竟然也忍不住变了一下脸色。别人或许不知道这具骷髅能有多大的本事,但在他这个大行家的眼里,这具骷髅却是天下间最无情,最恐怖的杀人机器。
召唤骷髅对于大多数灵鬼师来说易如反掌,但这一看似简单平常的巫术中却另有一番天地。随着施术人在巫道上的造诣不同,冥力高低,召唤出的骷髅的实力也大有异同。到了桑羽这种境界的巫师,无论施展什么巫法都有着远高于普通巫师的强大威力,这具骷髅便是如此,内里透着一股强大之极的冥力,若从修为上来讲,只怕拥有不亚于太神的实力。
不过烈震终究是与桑羽齐名的巫道顶尖高手,虽然桑羽召唤出的骷髅的冥力之高让他惊讶,但他并不感到麻烦。只见他也喃喃地念动了几句咒语,便见墨黑的巫王剑上忽然有丝丝白气生出,与周围的阴风黑气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时,桑羽也停止了施咒,默默地看着那团白气,而那具骷髅此时也变得异常的安静,冷冷地注视着巫王剑。
白气越生越多,渐渐凝聚,逐渐汇聚成人形,从青木绿这个方向看去,赫然是一个高大的男子,右手持一巨剑,左手持一圆形巨盾,虎目圆睁,目透霸气,显得神威凛凛,有如战神一般。只是,这男子的身体完全由白气形成,而且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在阴风中摇摆不定,看在青木绿眼里分外的恐怖。
但见青木绿愕然无语,半晌才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自语道:“好一个凶灵!”
即便是桑羽看到这个凶灵出现也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想是感到十分吃惊。
场中于是出现了十分怪异阴森的一幕,阵阵阴风呼啸声中,一个浑身惨白的高大骷髅与一个同样惨白,而且只有上半身的高大凶灵彼此对峙,怒目而视,相比之下,桑羽和烈震反倒成了配角。
青木绿看得一阵目瞪口呆,良久发出一声叹息,心里对巫术越发敬畏,因为他知道,在这场中,无论是那具骷髅,还是那个凶灵,都可以追得自己象野兔一样满山跑。
杀气如在弦之矢,一触即发!
随着巫王剑的轻轻一指,那凶灵陡然飘到了骷髅的跟前,巨剑横挚在手,与之默默对视。
骷髅也在凝视着迫近的凶灵,却没有任何动作,似在等待着桑羽的指令。
桑羽的喉头微微一动,虽没有任何声音发出,那骷髅却似是心领神会,陡然仰天嘶吼一声,剧烈的风声中,夹杂着疾若奔雷的吼声,带着汹涌澎湃的冥力,震得青木绿耳膜一阵生疼。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白光晃过,青木绿凝目看去,却见那骷髅忽然一刀朝着凶灵斜斜划出。
出乎青木绿意料的是,这一刀的速度竟然快得不可思议,即便以他的目力仍然不能完全把握住刀势的轨迹,只见眼前再度白光连闪,本来明明看似一刀,却忽然间生出许多未知的变数,却是那一刀运至中途又接连变换了数条轨迹。
震骇之余,他忽然若有所思地朝着烈震看去,果然见他喉头也一阵蠕动,场中的凶灵顿时接连飘动,躲过数片刀光,接着左手盾一迎,恰好在脖子前方一尺的地方挡住了骷髅刀的致命一击。
同时,那凶灵也是好生了得,明明躯体是由无形的白气组成,但偌大的巨剑铁盾在他手中,竟若小儿玩具一般举重若轻。但见他趁着骷髅的长刀被铁盾挡住的那一刻,右手巨剑直捣黄龙,目标正对准了骷髅的胸口部位。这一剑的速度也令人叹为观止,以至于青木绿的目力根本跟不上剑势的速度。
骷髅低吼一声,隐隐间怒气勃发,只是它似乎十分畏惧凶灵刺来的巨剑,只是飞快地抽身飘退,手中长刀忽一回旋,狠狠地击在凶灵的巨剑之上。
铛地一声大响,一阵刺眼的白光瞬间亮起,那巨剑和长刀竟然同时反震开去,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到极点的混乱冥力,如势不可挡的离弦之箭,汹涌澎湃地朝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青木绿亦受到波及,尽管他早已经放出了护体神气,但仍然被这股巨大的冥力硬生生地逼退足有三丈之远。
当他惊骇之余再度朝场中看去时,形势已然大变,只见场中两条白影飞挪腾跃,刀光剑影,此起彼伏,不时传来令人沉闷的金铁交击声,这骷髅和凶灵竟是缠斗得难解难分。
四周阴风怒号,鬼哭狼嚎,宛如地狱一般。
而随着缠斗的加剧,桑羽和烈震的冥力也在急剧的消耗,两大高手的脸色俱开始发白,头上白气蒸腾,额上汗珠涔涔而下,有剧烈的喘息声从口中传出。
过了不久,不知是不是桑羽和烈震这两大巫道高手的冥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渐渐的,场中的形势又开始明朗起来。骷髅和凶灵的动作明显减慢,速度也缓了下来。
青木绿凝目瞧去,正好看到凶灵手持巨剑,腾空压下,朝着地上的骷髅劈出了当头一剑。
而此时的骷髅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脚下的步伐不再如原先那么的灵活,青木绿看出它本来是想躲过这一剑的,几经腾挪闪躲,却依然未能脱离剑势的范围,无奈之下,骷髅只得迎刀向空,硬接了凶灵这当头一剑。
又一记沉闷的交击声传出,这次却伴随了另一记喀嚓的声响。
只见那凶灵凌空压下,状若天神,手中巨剑狠狠地砸在骷髅的长刀之上,高下立分,骷髅的长刀应声而断,而凶灵的巨剑却得势不饶人,势如破竹地砍入了骷髅的头盖骨中。
但闻骷髅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空洞的眼眶之中忽然冒出两点红光,狰狞的面孔隐约带着痛苦之色,却越发的狰狞。
凶灵也是脸色大变,巨剑虽然深深地砍进了骷髅的头颅,却硬是不能再往里深进哪怕一寸,竟是被硬生生地卡在其中。
就在此时,那骷髅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竟然不顾插在头颅中的巨剑,怒啸一声,奋起余力,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朝天一刺。
铛地一声,铁盾惊险无比地挡住了骷髅的临死反击,然而骷髅这一刀似乎威力绝伦,竟然将铁盾硬生生地刺破,继而也刺入了凶灵的躯体。
那凶灵同样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白气忽地一阵剧烈地颤抖,进而变得混乱,最后渐渐地消散开去。
与此同时,那具骷髅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冥力,从被巨剑砍中的头颅中央裂成两半,瘫软在地,变成了一堆白森森的碎骨。只是,在它临倒下之前,口里还不断地发出阴冷的笑声。
见到如此惨烈的一幕,即便是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青木绿也不由感到头皮发麻。
忽然,他象是想到了什么,如梦惊醒一般地朝着桑羽看了过去。
只见桑羽面色苍白如纸,形如枯槁,干瘪、满是皱纹的皮肤象是贴在骨面上一般,似乎被风一吹就有脱落的危险。剧烈粗重的喘息声从他的嘴里传出,两眼深陷而空洞,浑身上下有若雨淋,那根看上去依然阴森可怖、不可一世的黑血骨杖被他握在手中,拄在地上,以支撑着快要摊倒的身体。
青木绿看得大吃一惊,他和桑羽相处多年,早已彼此视为知己,此时再也顾不上什么,一个闪身便到了桑羽的旁边,用手抓住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形。
桑羽起初是面色一变,待转头看清楚是青木绿后,便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胳膊。
青木绿长出了口气,从桑羽的伤势来看,似乎并不很严重,只是有些虚脱,真元消耗巨大所致。想到这,他又好奇地朝着对面的烈震看去,想要看看烈震又是怎样一番情况。
烈震看上去要比桑羽精神许多,除了面色有些发白和浑身被汗水浸透外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了。只是,不知何时,巫王剑已经重新归鞘,回到了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布囊中。他此时的神色肃穆,默默地看着桑羽,一言不发。
胜负似已揭晓,在青木绿的眼中,不无遗憾的以为桑羽败在了烈震的巫王剑下。谁也不曾想到,这两大绝顶巫道高手的比拼,并没有使出什么高深的巫术,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两人仅凭一个极为普通的巫术便分出了高下。
正当他这般想着时,身旁传来桑羽低低地怪笑声,只听他道:“烈震,现在你总该知道我鬼王桑羽并非浪得虚名了吧。”
青木绿闻言微惊,听桑羽的口气似乎他并未输给烈震,不由好奇地等待着烈震的答复。
只见烈震微微一笑,道:“鬼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烈某佩服。”
桑羽老脸上掠过一丝兴奋,旋又黯淡下去,仰天长叹道:“可惜了,若论胜负,老夫还是败了。”说完,他的目光又重新转向烈震,老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冷冷地道:“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桑羽既然败下阵来,就任凭你处置。”
青木绿闻言大吃一惊,看了看身旁的桑羽,见他形如枯槁的脸上此时已不复往日的桀骜和阴冷,透出几分萧索和惨淡,看上去有些异样的平静。青木绿心中一热,张口想要说什么,但嘴唇几经开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也罢,或许这样也算是一种了结。桑羽一生都活在悲愤与郁郁寡欢之中,在他心中只有仇恨,外人看他是阴险狡诈的无耻之人,殊不知无论换作谁都会被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烧红了眼,烧糊了心。
奇异的气息,仿佛在这个悄无声息的古道上,轻轻地蔓延着。
青木绿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烈震,似乎在等待着末日的审判。不知何时,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悄然响起,也不知道是青木绿的,还是桑羽的,又或是烈震的,但此刻场中三人竟似毫无所觉——令人窒息的沉默。
烈震目光深邃,凝视着桑羽,又或是凝视着前方未知的远处。粗重的喘息声已经渐渐平复下来,面上竟满是凝重之色。
但见他沉默片刻,忽地开口道:“桑兄,你回来吧。”
寥寥的数字却仿佛世间最猛烈的狂风,不但使得青木绿为之一怔,更让桑羽惊愕莫名。
烈震似已思定,看了看桑羽,又道:“只要有我烈震在,冥界便有你的一席之地。”
依旧是难言的沉默,桑羽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青木绿更是难出一言。
“轰隆!”
忽然,一记惊雷平地而起,猛然炸响,天地之威,一时震动天地,仿佛脚下土地,竟也随之颤抖了几下。几乎就在同时,苍穹之上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破云而出,降落人间。
如天之利刃,斩向人间!
青木绿为之骇然,下一刻他仰望着苍穹,那里有细细的雨丝当空飘落,落在脸上,有淡淡的凉意。他微微皱眉,这天竟如戏剧里的脸谱,说变就变。
桑羽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似是对刚才那一声雷鸣毫无所觉。
烈震也不见有任何反应,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桑羽,深邃的瞳孔中却隐约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终于,在风雨之中,桑羽抬起了头,深深地看了烈震一眼,老脸上掠过几丝异样的激动,只是,没过多久,便被苦笑所取代。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透过风雨,传了出来:“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烈震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皱眉道:“桑兄这是哪里话,苦海无崖,回头是岸。再说现在已经早已时过境迁,当初排挤你的族人早已成了黄土,你的仇恨也应该平息了吧。”
桑羽的身子震了一下,只见他仰头迎着漫天的雨丝,低低地惨笑道:“是啊,是该平息了,可是,我已经回不了头。”
青木绿默默地看着桑羽,心中一颤,他又想起了当日戚成龙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回头吗?”,这句话一直鬼使神差地萦绕在他的心头,但如今他也要如桑羽一般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还能回头吗?”
那边,烈震已然面现愤怒之色,大声道:“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做冥界的叛徒吗?”
风雨更狂,雷鸣更急。
一听到叛徒这两个字,桑羽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忽然冷冷地转过头看着烈震,声音一如那风雨般冰冷:“谁说老夫是叛徒?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象野狗一样被族人追得四处躲藏,过着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日子。虽然我也曾杀过不少族人,但那都是被逼的,如果不是族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我于死地,我何至于要投靠光明神。在族人的眼里,我桑羽究竟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这声音一直在风雨中回荡,久久不散。
烈震呆住了,隔着风雨看着激动如斯的桑羽,说不出话来。
青木绿也愣住了,他也如桑羽一样被妖族人视之为叛徒,这么多年来,叛徒这两个字犹如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使得他的呼吸不得有片刻的顺畅。
桑羽似乎越发的激动,身子微微的颤抖,喘息更加剧烈,抬头面向风雨,忽地凄然长笑道:“可笑,真是可笑,我桑羽只因在巫道上修行上独树一帜,另辟犀径,便横遭猜忌,最后落得个叛徒的罪名。也罢,叛徒就叛徒吧,老夫也不想辩驳什么了。烈震,今日你不杀我,日后必会后悔的。”
风雨之中,桑羽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模糊,烈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又重新恢复了桀骜和阴冷。他的脸色比之刚才不知要苍白了多少,仿佛听完桑羽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竟比那一场激战还让他感到疲倦。桑羽的惨笑声此时竟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即便隔着数丈的风雨,仍然那般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轰隆!
又一记焦雷在上空轰然炸响,震得大地一阵抖颤。远处天际,蜿蜒迤俪的闪电时隐时现,如长蛇、如飞龙,不时地照彻长空。
“锵!”雷声过后,又是一声脆响,一道亮光当空划过,竟比那电光还要亮上几分。
青木绿和桑羽心中一颤,同时寻声望去,但见那半空之中,漆黑如墨的巫王剑再度出鞘,如山剑影,横亘天际,震人心魄。
桑羽不见任何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巫王剑,眼角似乎隐约抽搐了一下。
半空之中,有烈震威严却似乎疲惫的声音传来:“桑羽,既然你执迷不悟,便休怪烈某剑下无情了。”
这一次,青木绿没有再选择沉默,而是冷冷地朝天大喝道:“慢着!”
可是,他显然还是慢了一步,如山的剑影业已当空落下,风雨无阻。
青木绿面色苍白,飞快地瞥了身旁的桑羽一眼,见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目光痴痴地望着当空劈下的巫王剑。青木绿跺了跺脚,一咬牙,正待祭出神器金蛇环挡那巫王剑一下,却不料远处一声长啸鼓风而至,接着自天边出现一道亮丽的金虹,当空划来,疾若闪电,竟赶在巫王剑之前将其挡住。
只闻“啪”的一声脆响,当空响起一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一道火花亮起,那道金虹正好击在巫王剑上。
那金虹也不知道什么法宝,竟然十分厉害,硬生生地将巫王剑反弹了回去,而它自己却深深地陷入地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东边又是一声长啸传来。这次的啸声明显不同于刚才那记啸声,又是从雪月城的方向传来,听在青木绿耳中立刻知道是韩寒赶来了,而且来人似乎还不只一个。
眼见机不可失,青木绿哪敢有半分迟疑,趁着烈震被神秘高手挡下了那一剑后,他立刻一手拉住桑羽,一手拉住朱凤,趁乱飞进了风雨之中,飞快地消失不见。
而刚才挡下巫王剑的那个神秘高手也没有现身,似乎也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烈震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手握着被反弹回来的巫王剑,目光不断地巡视着远方,显是在搜索刚才那位神秘高手的踪迹。未果之后,他又扬气高声叫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蕴涵着真力远远地传了开去,就连那驰骋于天宇上的雷鸣也被这声音压了下去,只是,良久过后,却没有任何回复。
烈震叹息一声,从远方收回视线,看了看手中的巫王剑,忽然心中大惊,只见一向光滑无暇的剑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凹陷,凹陷四周分布着密密麻麻,肉眼难辨的裂缝,若非他修为精湛,只怕险些看不出来。他心中骇然,这个凹陷想是与刚才那道神秘的金虹相撞所致,那神秘高手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之高的修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