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州上官府。

宣明阁中，一叠厚厚的文簿堆在案几的一角，上官子瑄正俯首批阅着这些文薄，执笔的时间久了，手指上已磨出了茧子。

上官家自退隐后，置办了多处产业，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也是极多的，且如今已快入冬，又要张罗着给日子艰难的百姓们发放补给，上官子瑄作为长子，这些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所以近来格外地忙。

流羽阁中，上官子珝正擦拭着他的兵器，自从亲眼看着四弟下葬，他便一直没有再动过这些东西，上面的灰尘已将兵器原本的光泽全部掩盖。

那天和颜煦出去骑马，也是他自那之后第一次走出府，今天也是他第一次触碰这些曾经挚爱的兵器。他手过之处，又露锋芒。

子珞不在连霏楼中，此间阁楼中只有几个年轻的婢女，午后容易犯困，其中一个婢女竟然靠着画屏就睡着了，淡绿色衣衫，与那屏风上的青山画极为相衬，不细看倒觉她是画里的人了。

香炉中还燃着十几年来惯用的香料，闻来令人心旷神怡。

与侧院挨得最近的是砚君阁，可惜屋子的主人上官子珺早早地去了，空余了墨与宣纸，字与诗画。

隐隐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原是在厢房的彩笺。她手中还拿着涂了黏胶的细刷，正将桌前的碎纸一片一片地粘好，那是上官子珺生前留下的。

在正院里转了这一大圈，到了清净的园子，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琴声，不是上官子珏还是何人！

循声走到玉徽阁前，只见门前已经站了两人，皆来自忻州，一个是景文易，一个是楚铭皖。

说来他们三人是少年相识，又因性情相近，本是亲如兄弟的朋友，可偏偏天意弄人，让楚铭皖与上官子珏的姐姐相遇，后又误杀了她，这才导致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条难以弥补的裂缝。

还剩几月，鸿忻之战就过去十五年了。十五年来，楚铭皖无法面对上官子珏，一直没敢来鸿州看他，景文易来过几次，上官子珏虽不至于把长姐的死怪罪到他头上，但也觉得他很是像楚铭皖的说客，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

这是楚铭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进上官府。之前子珞生辰时，他悄悄来过一次，那天他原本打算向上官子珏当面道歉，却意外看到景文曼在上官府放火，得知西楼就是上官子瑛的住处，匆匆赶过去，在上官子瑛的房间中昏睡过去，又梦到当年他用金虬戟刺入子瑛体内的场景，后来因为子珞进来，道了个别就离开了，终究没能站在上官子珏面前。

“我们进去吧。”看着楚铭皖的神情有些动摇，景文易适时地说道。

楚铭皖未来得及回答，景文易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时隔多年，他们三人终于又一起见面了。

见上官子珏抚琴投入，并未发现有人进来，景文易和楚铭皖也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

上官子珏弹奏的，不是谁的曲子，也不是自己提前写好的，而是即兴，他的琴声，没有开始和结束，有时候一上来就是一个愁苦的意境，到最后仍然未能走出这个意境。

这样的曲子，没有几人能听懂，可上官子珏一弹就是好几个时辰，绿绮琴仿佛就是他唯一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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