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学士刘健,位列百官之首。
乃弘治皇帝最为信重之人,他是沟通宫中和朝廷各部的桥梁,某种程度而言,他几乎和宰相没有任何分别了。
按理,在这种事上,他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
可杨廷和的那一句误入歧途,却令刘健眉毛微微一挑,终究,还是开了口。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刘健,当刘健说到,误入歧途太过言重,原本,弘治皇帝还或多或少的,有几分狐疑和悬着心的。
虽觉得太子长大了,也觉得太子所言有理,可毕竟觉得这些言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而刘健的话,使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廷和万万料不到,刘公竟会掺和一脚,他脸色骤然变了,身为翰林,清流中的清流,还是詹事府詹事,杨廷和某种程度而言,是敢于顶撞皇帝的,这叫刚直不阿。
可刘公不一样,刘公是他上官的上官,更是百官的实际首领,杨廷和只是小清流,和翰林学士出身,入阁拜相的文渊阁大学士相比,说句难听一些的话。刘公在做清流的时候,你还在光着腚玩泥巴呢。
刘健微笑,左右看了一眼,显然,连谢迁和李东阳都诧异于刘公会突然发表言论。
刘健继续道:“太子殿下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国家以农为本,太子殿下既为我大明储君,亲自躬耕,实则,是为天下的军民百姓们,做了表率。”
他顿了顿:“劝农虽是翰林学士周芳所著,可此文,却是臣从中择选出来,举荐入宫的,这是老臣的疏失,当时看此文,老臣也为之叫好过。老臣作为首辅大学士,所举荐的文章,脱离了实际,真是万死莫恕。”
“”
弘治皇帝暗暗颔首点头。
这或许就是他信任刘健的原因吧。
有错就认,勇于承担责任。
可这么一认错,反而使杨廷和无措起来。
内阁首辅大学士,尚且亲自认错,将劝农的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此时自己还继续为这劝农争辩下去,这不但是找抽,而且已丝毫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了。
“错了即错了,没什么不可认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刘健微笑:“劝农既然错了,而今,太子亲自做了典范,身体力行,这效果,岂不是比区区一篇劝农,要显著十倍、百倍?”
弘治皇帝一愣,眼里放光,不得不说,理论水平而言,刘健确实高明。
什么学术之争,什么理学、新学。
这些争议很重要吗?
事实上,确实很重要。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对于天子而言,太子肯去体会民间疾苦了,这就是大幸啊。而对于宫中而言,天下的万民,得知太子殿下亲自作为典范,在西山耕作,那么则岂不是比劝农要有用的多?
刘健的着眼点,不在于学派和学说的争议,却将宫中的利害关系给分析透了,这事,对宫中有莫大的好处,其他的都不重要。
弘治皇帝莞尔,连连颔首:“刘卿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
刘健淡淡道:“不过,太子殿下出城学习,事关殿下的安危,老臣颇为担心,因此,老臣以为,西山的卫戍,还需增强为好。”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调一支军马至西山左近,以备不测?”
刘健颔首。
弘治皇帝道:“拟一道章程来,不只如此,太子的行驾,也需加强”
“父皇”朱厚照却忍不住插口了:“儿臣以为,不可。”
“”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这才刚夸你几句,你就开始开染坊了是吧?
朱厚照却很是认真的说道。
“儿臣跟着王先生学习,是以秀才朱寿的身份,倘若如此大动干戈,这西山,岂不又成了一个詹事府?儿臣是去历练的,既是求知,也是磨砺自己,倘若如此大张旗鼓,王先生还敢教吗?其他的读人,又怎么敢去?便是西山的矿工和农户,怕也不敢接近儿臣了。”
朱厚照道:“既是体会民间疾苦,如此大动干戈,最终又流于形式了,这件事,所知的人不多,只要不泄露出去,厂卫暗中加派一些保护,西山那儿,又有一支羽林千户所,足以保障儿臣的安全无虞”
朱厚照很讨厌这等大张旗鼓,倘若真如父皇的安排,那么就真的无趣了。
说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凛,想起了当初,为何方继藩问自己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形象,使父皇不再将自己当做孩子看待,说他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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