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花断断续续卖完了,有的卖给了出行的一家三口,有的卖给了出来遛弯的老年夫妻。
但凡是会来买玫瑰花的,都是些有那么点浪漫情怀的人。
而那些急匆匆赶路的,那些只为淘廉价商品的,那些摆点活动摊位同她一样赚点小钱的,顶多递给她一个不以为意的目光。
顾菘蓝想了想,算着成本已经收回,便开始将剩下的玫瑰送人。
于是,她收到了更多诧异不已的目光。
“送给我?”
“真不要钱?”
“这……不是捆绑啥的变相推销吧?”
“白送玫瑰?小姑娘看你挺正经的样子,应该不是骗子吧?”
“……”
打底是大伙儿都深谙“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样的道理,一众人对于大街上送玫瑰这种事儿都或多或少表示了一致的吃惊和质疑。
对此,顾菘蓝只笑着将一支又一支玫瑰递上:“祝你平安夜快乐!”
冬日的夜有些凉,比它更凉的是陌生人之间无以言语的疏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竟已微薄到了这个地步。
大城市的繁华掩映下的是冰冷苍白的人心,不若奶奶家的小乡村,质朴寻常却裹着浸润血液的温暖。
当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被送出,当接受者脸上的惊讶和猜疑渐渐化为惊喜和感恩,顾菘蓝才感受到了点平安夜的气息。
她想,她的心大并非与声俱来,而可能是源自于一份从爷爷奶奶那里得来的、尚未被这浮躁的城市节奏所侵染的安宁。
这份安宁,让她重于细节,重于品质,重于生活的仪式感。
让她不追求于片刻的轰轰烈烈,却在意一分一秒细小之处的温暖与感动。
……
两圈转下来,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朵玫瑰了。
她拿着最后一朵玫瑰继续往前走,边上一个乞丐朝她吆喝了一句。
四目相对,两人均有几分尴尬。
这并非今晚的第一次照面。
她绕着半个广场转了几圈,就遇见了这个乞丐多少次。
每次她从他边上经过的时候,他都会伸出碗来朝她抖两抖,意思一下。
这人胡子拉碴的看不出年纪,衣衫褴褛,整个身子在这冬日的寒气里瑟瑟发抖。他懒散地坐在地上,面前放着一张纸,写着腿脚不便找不到工作走投无路等字样,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其实,第一次经过的时候,顾菘蓝本想给他点钱的,却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人给劝住了。
“小姑娘,别上当了,都是骗人的。”那人皱着眉头,义正言辞,“我都看到了,这群人有组织有预谋,来回还有车接送的,专门就骗好心人的钱,你可别上当了。”
那乞丐听得这话脸绿了绿,虽然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但顾菘蓝还是将信将疑地走开了。
此后每一次遇到,她都尽可能地规避开,只是这最后一次……
她望着那人楚楚可怜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
“这是最后一支玫瑰了,送给你吧。”她看眼地上躺着几个钱币的破碗,将手中的玫瑰直接递到他面前,“虽然不知道你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但大冷天在地上坐着的还是很辛苦的,选择用尊严来换施舍,想必你也是走投无路了。”
乞丐一时没动作,只愣愣地看着她,怕是因为没想到钱没讨到却讨到了一支玫瑰花吧。
顾菘蓝却是暖暖一笑:“不管未来处境如何,还请你一定不要放弃坚持向上的权力,祝你平安夜快乐。”
一秒之后,那乞丐从她手里接过了玫瑰,飞快地站起了身。
倒不是因为被顾菘蓝的一席话感动了,而是收到了不远处的小贩们开始纷纷收摊的信号,远远的,闪着醒目灯光的摩托车就开过来了。
城管来了!
那乞丐麻利地扯了把身上的破衣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抓起地上的讨饭碗和硬纸板,转身就跑,哪里有半点腿脚不便的样子。
前后反差之大,让顾菘蓝彻底凌乱了。
只是,本该尽显飞毛腿本色的乞丐在临走前突然又转了回来,一手指着她的身后,语速飞快地留了一句话:“小姑娘,刚才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一直都跟在你后面送花。”
小伙子?送花?
顾菘蓝一怔,还没等她问清楚,面前的乞丐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人群里了。
“……”
她叹了口气,随着刚才所指的方向往后看,几番巡查之后,果然看到本该在另一半广场的池晔站在那儿,正和一家三口模样的人聊天。
她微微讶异,这一路自己一直专注着卖花和送花了,倒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会有人,难不成刚才池晔一直都跟在她身后么?
这么想着,她提起脚步往那边走过去。
走近了便能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
年长的男子笑道:“平安夜出来卖花,你也是很有商业头脑啊。”
池晔浅笑以回:“您过奖了,花是帮师兄卖的,这事儿说来话长了……”
边上同样年长的女子刚想问怎么个说来话长法,就见池晔突然移开了视线,朝着三人身后挥手示意。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便见两手空空的顾菘蓝朝他们走来。
“这位是?”
“我女朋友。”待人走进,池晔毫不客气牵起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这是我导师严老师和师母,还有他们的女儿,是我师姐。”
顾菘蓝笑着一一同他们打过招呼。
结果三人一时都没能回应,均是惊讶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目光虽说没有侵犯的意思,却还是看得顾菘蓝有些讪讪然。
导师和师母到底见过世面的人,半拍之后就回过神来同她问好,倒是那师姐犹豫了一会儿后,猝不及防地问起:“池晔,既然有女朋友,怎么不把花自己买下来送给她呀?”
这话调侃意味居多,但如果仔细分辨,还能发现几丝别的兴味。
顾菘蓝也被她勾起了点好奇,好歹自己也是女朋友,同样是卖花,他怎么不自己买下几朵,借花献佛呢?
“送她太浪费了。”池晔看了眼边上的姑娘,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这家伙对玫瑰没那么喜欢,远看看还好,让她拿回去放在寝室里就太为难她了。”
“……”
哑然过后,顾菘蓝在边上赞同地点了下头。
的确如此,他如果留下几朵花送给她,没准能让她惊喜那么一下下;但惊喜完之后让她捧着玫瑰回去,就伤脑筋了。
直接扔掉她舍不得,带回寝室的话根本没地方插花,她这会儿既没空也不想大动干戈去把这些玩意儿搞成干花装饰。想来想去,对她而言,选这样一个方式卖掉还真是最佳的选择。
他还真是方方面面都为她想的很周到啊。
而对面的师姐显然没能很好地明白这句话,只是她到嘴边的说辞被严老师给打断了:“我们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微微颔首,便带着妻子和女儿没入人群。
如果一会女儿问起,他想他的回答会是,自己从这两人身上,看到了与这浮躁的繁华截然不同的浪漫。
……
花卖完了,事儿也了了,时间却还早。
池晔牵着顾菘蓝的手,漫无目的地往商业区外走。
可能是大伙儿都凑热闹去了,相比于繁华的商业广场,边上夜间还未关闭的市民公园就要冷清的多。
顾菘蓝看了眼他的口袋,问:“你花卖完了?”
“嗯。”池晔没回头,“送完了。”
“送完了?”她想到那乞丐最后对她说的话,还是意外,“一分钱没赚?那你不是得自己贴钱么?”
“一百块钱,我还是出得起的。”池晔顿了顿,莞尔,“你的重点是这个么?”
“啊。”顾菘蓝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重点是你输了,所以你得原谅我。”
她微微仰起脑袋,看着幽幽灯火之下,他半明半暗的侧脸,笑:“想原谅我就直说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还搞那么正式,害我提心吊胆一晚上。”
“是啊,提心吊胆。”池晔侧首,用另一手摸了摸她的头,“提心吊胆还能送掉一大半?”
“我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顾菘蓝缩了缩脖子,想的却是这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他知道她送掉了一大半,说明他还真是跟了她一路,这么想着,心里就跟打翻了蜜罐子似的甜。
“倒是你啊,”她又往他边上靠近了一步,玩味地问起,“什么时候那么傲娇了,绕那么一大圈来告诉我你没生气?你这人不是最反感输掉比赛么,这回不争强好胜了?”
“怎么可能,争强好胜这毛病不是说改就改的。”池晔笑了笑,突然停下来,侧身静静地看进跟前姑娘晦暗不明的眸子里,“只是,有一件事一直例外。”
他停顿半拍,声音如玉沉大海:“输给你,哪怕是一败涂地,我也甘之如饴。”
“……”顾菘蓝背脊一愣,心跳倏地乱起来,她有些慌张,“怎、怎么突然这么……诗意?”
“因为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有跟你表白过。”
“嗯?”
顾菘蓝强压着悸动,拼命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
高中毕业之后,大家伙儿各奔东西,待去了大学,她的身边就只剩下池晔一个人了。两人本就心意相通,再加上毕业典礼那天她的那句话做基础,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从一开始的新鲜不习惯,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当相处模式成为常态,就没有人再去追究当初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的了。
这么想起来,半年了,还确实没有人开口说过类似“我喜欢你”那么直白的话。
见眼前人走神,池晔上前半步,趁着周遭无人,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我不是没想过找个合适的机会表白,只是觉得无论什么词用在你我之间好像都有那么点不合适。”他说,“‘我喜欢你’显得太过轻薄,‘我爱你’又好像太过油腻,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一个词来表达,所以才一直说不出口。”
“不过,你想听什么,趁现在,我倒是都可以说给你听。”
温柔到极致的声音入耳,顾菘蓝浑身颤了颤。
这人难不成最近去看言情小说了?那么苏的话张口就能来么?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话对自己很受用。
将自己烫得不行的脸埋入他的肩头,她伸手环上了少年的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没听到回应,池晔微微松了点手,正好入眼微光之下,女孩含水半垂的眸,和绯红的面颊。
她这罕见的娇羞模样实在是可爱得很,他忍了忍没忍住,干脆用了些力将人带到僻静的角落里,按在树沿,欺身而上,以吻封唇。
从蜻蜓点水到温柔辗转再到霸道肆掠,一点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顾菘蓝先是一懵,待反应过来时早已招架不住,只能靠着背后粗糙的树身,抓着他的衣服做倚靠,任他索取。
七荤八素之间,池晔放开她,望着她红的能滴出水来的脸,却是笑问:“和梦里比,感觉如何?”
梦、里?
顾菘蓝猛地一顿,脑海中终于飘过那个被她藏在心底一年多的梦,登时睁大了眼。
“那是真的?”
“啊。”池晔笑着摸了下她的头,“当然是真的。”
“……”
短路半分钟后,顾菘蓝突然暴起:“那居然是真的?!你丫竟然骗了我一年多!”
她就想她向来那么纯洁一人怎么会突然做那种梦,还那么的……真实!
敢情儿是真的啊!
“你!……你敢做不敢当!”她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池晔不以为意:“时机不对,那个时候我若告诉你真相,不是会很尴尬么?你以后要怎么面对我?”
“……”
顾菘蓝愣了愣,想想好像还真是。
那时候她心结还没打开,如果知道那个庆幸不已的梦不是梦,怕是会更加惶恐不知所措。
但是,被那么淡定地骗了一年多,就是非常非常不爽啊!
“反正你骗我那是事实。”她千万个不甘心地反驳,“既然不敢承认,那当初就不要……亲啊!”
池晔不住地勾起嘴角,眼里是无尽的温柔:“是啊,我亲了就后悔了,怎么没再克制一下,你那时候完全神志不清,差点被你咬断了舌头。”
“……”
亏他能眼睛不眨地把这种话说出来。
顾菘蓝心虚无比地地看了看无人的周遭,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她的反应却是恰到好处地取悦了某人。
平时要让她那张厚脸皮红透实在太难了,两个人的时候,他不介意用点极端的方法。
于是,正满脑子搜索化解此种不利己方处境的方法的姑娘,又被心满意足地某人封口了。
“唔唔唔……”信不信我再咬你?
某人嚣张地停了一秒:“你舍不得。”
“……”
------题外话------
本想将这文纯洁到底的,结果因为新文设定的男主老不正经,所以我最后皮了一下下……另外最近忙的不可开交,难得空闲的时间都用去构思新文了,所以这文的番外会很难产,大家就当它们不存在吧,这样偶然看到说不定还能惊喜一下(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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