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天色涤尽，万里长空湛蓝如洗。漂泊的白云间隙里，一道紫金长袍身影穿梭其中时隐时现，极为明显的是，他的怀中横抱着一团轮廓模糊的人影。

我竭力辨认那色泽鲜艳耀眼的高贵衣裙，是——“芙瑶公主？”

舜璟身后尾随的一众蓬莱仙家则完全应证了我的猜测。

万丈高处，舜璟似乎回头朝着烟波红尘这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害怕是自己眼花，等我想要再仔细确认时，舜璟已经抱着芙瑶消失在皎白天际处，连带着一众仙家亦不见踪迹。

“芙瑶公主出了什么事？舜璟为何会抱着她？”

我胡乱猜想着，心底略微有些慌乱。可慌的是什么，乱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我摁压小男孩的手掌加重气力——

“咳咳！”

怀中小男孩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水后，醒了过来。

小男孩睁开迷离不清的双眼，呢喃唤了一句：“姐姐，是你吗？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小男孩的语气似乎是与我有些熟识。

我低下头，仔细看了看五官轮廓，的确是与他有些面熟。可，一时间，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们哪里见过。

“你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随口疑问。

小男孩慢腾腾站起身，五尺身高杵在我面前，黑眸炯炯地望着我：“姐姐，我叫彦七哲。在妖山上，你救过我的，你忘了？”

我面容一怔，想起自己同小男孩的瓜葛。

荒戟山上，为救赤缨姐姐，那个原本被敖烈手下抓来做药引的小男孩。

当初，正是我放走他，让他有机会给玄天门报信，害死了在凡尘养育我百年的九尾妖狐娘亲……

分不清是厌恨自己，还是恼怒眼前的小男孩，我的神色阴晴不明，有些复杂难看。

小男孩亦慌乱地看着我，拼命摆手同我道歉：“姐姐！对不起！向玄天门通风报信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我那晚回家做噩梦！被我爹娘听见！他们知道后，找上玄天门的！我答应你的事，不是故意违背的！为了这事，我跟爹娘吵架闹气，再没回过家！姐姐，我不敢找去妖山，可我一直想再见到你，亲口跟你说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

小男孩诚挚地望着我，眉目清秀，俊朗可爱。

想起娘亲，人死不能复生。我幽幽沉下眼帘，唇边叹气：“别再说了。”

彦七哲并不知道他的无心之举，却让我承受失去至亲之痛。

他只顾着一心在我面前倔强念叨：“姐姐，你能原谅我吗？不然，我以后都追着你缠着你，再也不回家了！”

见到彦七哲伸出双臂挡住我的去路，我摇摇头，转过身道：“别跟着我，回去吧，不要让你的爹娘担心。”

彦七哲犟拽住我的裙角：“姐姐，让我跟着你吧。你救过我两次，等我长大了，我会拿命保护你的。”

万般无奈下，为求脱身，我只好让姗姗施出气泡困住彦七哲。待我们离开后，再还他个自由身。

彦七哲拼命拍打着气泡，哭红了眼睛：“姐姐，我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娶你回家！拿命保护你！”

我心中哭笑不得，万万没料到——

“神界百余岁，红尘千百年，我的漫漫人生光景里，第一次听见有人信誓旦旦说娶我，竟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彼时的我，摇头轻叹，只道是孩子无心的玩笑话。

我转身走了许多步，走着走着，心中忽然觉得偌大的烟波红尘里，萍水相逢一场，也许此生无缘，不复相见，还是应该同小男孩作个别。

我遂然隔得远远地，停下脚步，白衫轻扬地回过身，看了一眼小男孩，同他遥遥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