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式扫射了一会，枪声听了下来，只剩下二楼的窗口还传来枪声，很快也停了下来，我听见机枪手换弹夹的声音。接着我身上的沙袋就被人搬开，江上青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见我还睁着眼睛，大喜道：“长官，你还没死啊！”说着七手八脚的把我从沙袋里拉回屋子，门口聚集着几个士兵，看到我没死，都很开心的过来，关切的问我有没有事。

我的心跳的厉害，向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我没大碍。我靠着墙，苟延残喘，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口说道：“统计人数，检查弹药！”江上青在一边整理着那支捷克式，说道：“长官，没事，吴排长在楼上指挥，你歇会吧。”

“吴排长是谁？”

“就是那个一直和你喊话的少尉啊！”

“喔，原来他姓吴啊。”

我让江上青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右耳恢复了一点听觉，头有点晕，但是还能走。我慢慢的朝二楼走去，楼梯间到处都是血迹、砖头和尸体，三楼被炸飞的两个士兵，惨不忍睹，腰上都像破絮一样血淋淋的，暗红色的鲜血从二楼一直往下滴，内脏都露了出来。二楼的情况和一楼差不多，走廊里还有不少断手断脚，吴排长大声呼喝着指挥仅存的士兵加固工事，抢救伤员，那个冷脸医生来回跑动着，和几个护士一起抢救着受伤的士兵。

“哎，长官，你没事吧！”吴排长看起来情况还好，只是身上很脏，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我没事，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剩下不到十五个人了，估计再有一次，就结束了！”他看起来很轻松，朝我笑了笑。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已经绝望了，这是苦笑。

“有烟吗？”

他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包已经压扁的香烟，分给我几只，我们点上烟，沉默不语。

走廊里的伤兵绝望的哀嚎着，能动的士兵都拿起了枪。

“把剩下的兄弟都叫来，我有话说。”我嘬了一口烟，对吴排长说道。

剩下的士兵一共还有十三个，聚集在二楼的楼梯上，每个人都带着伤，浑身血迹，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有的人和我一样，身上绑着绷带。我把吴排长给我的烟分给他们，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说道：“同志们，我们现在只剩下十三个人了，情况不用我多说，大家都能看的见。你们能站在这里，都是英雄，现在已经是最后关头了，再有一次进攻，我们这些人，就要一起去见孙中山先生了。我今天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只想对你们说，你们无愧于自己身上那身军服，我王近真能和你们战斗都最后一刻，是我的荣幸。”说完我脱下帽子，向他们鞠了一躬。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兄弟们，就要走了，我们一起唱个歌吧，就唱我们陆军的军歌吧，我来起个头！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盛世雄......预备，唱！”

“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安内攘外作先锋。纵横沙场，复兴中华，所向无敌，立大功。旌旗耀，金鼓响，龙腾虎跃军威壮，忠诚精实军纪扬。机动攻势，勇敢沉着，奇袭主动智谋广。肝胆相照，团结自强，歼灭敌寇，凯歌唱”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唱，但是后来，所以的人，包括躺在地上的伤兵，都开始吼了起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眼角就滑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哭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还是因为即将面对死亡，我的内心既激动又难过，不自觉的想起很多事情，远方的父母，文君和小叶子，还有那些牺牲的战友，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所有人，听我的命令，各自归位，准备阻击！”唱完歌，我对他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我和丁思林靠在东南房间的一个窗口，窗外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是鬼子的阵地，他们从容不迫的休息着，补充着体力，准备对我们发起最后的攻击。此时屋外已经是黄昏，远处残阳如血，平江县城到处冒着黑烟，我们估计是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一直等到天黑，日军都没有发动攻击。不知道是他们也累了，还是损失过大，反正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们也没有发动一次攻击，我本来已经绝望的心，突然又涌起一点希望的火苗。

“长官，看样子今晚不会有进攻了，要不要叫弟兄们休息？”吴排长从三楼跑下来，问我道。

“每层安排一个人值班，两个小时一般岗。”我的眼皮就要耷拉下来，几乎睁不开了。

“行，你赶紧睡会吧。”说着他又咚咚咚的跑上了楼。

我靠着墙角，闭上眼睛的刹那，就进入了睡眠，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了。

迷迷糊糊之间，我看见我面前站了一个带着防毒面具的鬼子，我一下子惊醒了，那鬼子像个鬼魅一般，举着滴血的刺刀往我胸前捅来，我想反抗，可是四肢都动弹不得，眼看那鬼子的刺刀就要捅过来了，旁边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居然是老赵！他浑身是血，胸口都是紫红色的血迹，他和那个鬼子扭打在一起，用地上的砖头猛烈的砸着那个鬼子的脸，那鬼子的脸被砸的血肉模糊。一直到那个鬼子一动不动，他才停手，对着我嘿嘿一笑，伸出手来就要拉我。突然，两把刺刀从背后一下子穿了出来，老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低头看着滴血的刀尖，又看了看我，大叫道：“小鬼子，干你娘！”同时拉响了手榴弹，我吓得大叫：“老赵!”，老赵瞬间被手榴弹炸成一团血雾，巨大的爆炸声一下把我震醒，我看着眼前的情景，才发现这是一个梦。

“长官，你听！”丁思林一边晃我，一边让我听外面的声音。

我耳朵不是很好，但是隐约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打雷一般。

“是炮声！援军来了！”丁思林激动地不得了，两只眼睛都泛着精光。

我侧耳去听，的确不像是打雷，而且一阵一阵的，像是炮群的齐射。

我心里顿时也激动起来，朝三楼走去，吴排长趴在窗边，举着那支破了一个筒的望远镜，正在观察外面的情况。

“长官，鬼子退了！”他激动的把望远镜递给我，颤抖的说道。

我举起望远镜，从望远镜里看见，很远的地方火光直冒，看样子真的是被炮击了。我心里大喜，说道：“把兄弟们都叫起来，11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