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要求一开口,众大臣小姐夫人们更是觉得讶异。
这养在深山的颜二小姐还曾识字不成。
个个交头接耳的,有人道:“这颜二小姐这次怕是丢脸丢大发了,就算她在乡下曾免强识过几个字,但在场的人,怕是连侍女都识字”
“在这种场合写字,除非她的字迹天上有地下无,否则,怎么看都是天大的败笔嘛”
“嗨,谁知道呢”
“也怪那颜如玉,要是没闹出那等丑闻,今日就该是她上来献艺了,好歹还有几分胜算”
……
颜落等待笔墨的时间,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
桌椅笔墨一并呈上的时候。
只见她拿着粗细各异的毛笔在手里挑来挑去。
这模样,越发让人觉得贻笑大方。
有人道:“这颜二小姐肯定是不识字,这哪有写字的人连用多粗的笔都不知道的”
“你看你看,她竟然把笔倒过来”
“她莫不是连笔都不认识?”
颜落对毛笔并不擅长,众目睽睽之下,她挑来挑去没挑出一个满意的。
最后,一把折断那支实心毛笔,然后拿着被折断的那头,双指不停的摩擦,时不时的在桌子上蹭几下,让尖利的头头变得粉碎。
随后才吩咐侍女研墨。
她专心致志的模样,看在他人眼里那纯粹就是胡来。
“她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皇帝坐在上首,隔得有点远,看不真切颜落手下在画什么。
皇后雍容的脸上也满是凝色:“皇上安心,臣妾瞧着这颜二小姐挺有信心的,稍安勿燥”
下首夏媛同样一脸茫然,对卫锦轩道:“太子殿下,她在做什么呢?”
卫锦轩一脸不屑,唇角滑过一抹讽笑:“这丑女八成是在拖延时间呢,呵,也罢,本殿今日就看看她能拖延出个什么鬼来”
宴会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个个摇着头,对颜落显然没有多大的信心,害怕会败得惨不忍睹。
约莫过去一刻钟,颜落的目光从始致终都专心的落在宣纸上。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待笔迹微干。
颜落才命身边的两名侍女将画纸高高举起。
刹那间。
在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只见画纸上,黑白相间的纤细笔迹相得益彰,每一笔、每个点、每个弧度、每分大小尺寸,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本供奉在庙的金佛,落在画纸上徐徐如生,让人诈一眼看着,就忍不住想要谦卑跪拜。
那双似能将世间一切看空的双眼,更是逼真到让人不敢直视,生怕多看一眼都成了亵渎。
‘啪啪啪’
一道清亮的掌声响起,是景逸尘带头,随之而来是暴喝的掌声一重接一重响起。
“好”
“太好了”
“画得太好了”
皇帝一连三个好,甚至亲抬步亲自走到佛祖的画像前,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这皇帝带头,众大臣们自然少不得礼,对着颜落画的佛像虔诚拜着。
这一幕,简直不能再滑稽。
颜落虽料到,这画一出,必然会让人惊讶,但眼前这场面,是她远没有料到的。
大兴国的百姓,对佛相当敬仰,她之所以选择画佛。
倒不是她有多信仰,而是前世受了奶奶的熏陶,奶奶是佛教徒,在奶奶七十大寿时,她曾亲笔画过佛像送给她做寿礼。
当然,前世她所作,是数种彩铅层层叠叠一点点仔细画出来的。
而眼前这幅,因为时间有限,她画出来的只不过是金佛的轮廓,然后再略加一些浅影,让形象更为生动罢了。
真没想,这样简洁的一幅简笔画,竟然让在场的人惊鄂成这样。
颜落内心唏嘘的同时,抬眼瞥了眼夏媛。
见她神色淡淡,眸底虽有惊艳,却不是震惊与惊讶。
颜落心里有些小失望,同为现代人,必然是会认识这简笔画,而夏媛,更会认出这幅画。
因为她与夏媛,就是大学修美术时认识的,可以说,当初她初学美术,恰逢奶奶大寿,为了这幅画,可是废了她不少心,夏媛那时候经常陪着她采风。
那幅画的初笔到完工,夏媛都曾亲眼见证。
所以她相信,真正的夏媛,要是看到这幅画,定然会认识。
皇帝大赞:“真没看出来,颜落你还有这等本领,这佛像,是朕这些年来见过最具神髓的一幅”
转眸看了眼颜昌明,叹道:“果然将门无虎女,颜爱卿,你这次女,朕瞧着比那嫡女还出色三分”
颜昌明立马抱拳,谦虚道:“谢皇上赏识,实乃缪赞”
皇帝看了颜落一眼,透着精光的细眼微眯。
“颜落,你能将佛像画得这般神似,可是学过画功?”
颜落眸光忽闪,略思量了一下。
她自然不能说她精通画功,否则惹人生疑。
被卫锦轩挑衅,这种两国之宴上,自然不能丢了脸。
眼下,怎么回答也是需要技述的。
酝酿了一下情绪才道:“回皇上,臣女并未学过画功”
这话一同,经场的人可就不信了,没学过的,怕是连字都写不好,更别说画画了。
颜落叹了口气,才淡然大方的对上所有人目光。
“粗浅才艺,让诸位见笑了”
“我的确是未曾学过画,不过是自幼被寄养在山里,那里条件极为穷苦”
“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每当觉得自己快饿死、快冻死的时候”
“我就幻想着佛祖能够显灵,让我的父母能早日接我回家”
“从那时起,佛的样子,就在我心中生了根,我一有时间,就会拿着树枝,在空旷的泥地上作画,画佛的样子”
“适才北昭太子殿下提出要我展示才艺的时候,我一开始的确是心慌的,因为我生养在乡下,没什么学识,更别提才艺”
“但我想,来者是客,太子殿下远道而来,又点名希望我能表演才艺,我若是拒绝就显得太没礼貌”
“这才想着,我或许可以试着画一下佛的画像”
颜落掩去眸底的失意,冲众人微微一笑:“画得不好,让诸位见笑了”
她愁怅的模样,让不少要跟着心酸起来。
特别是那一句,‘每当觉得自己快饿死,快冻死的时候’。
这颜二小姐曾经过的是什么日子啊,竟然随时面临被冻死,被饿死,因为期待父母,从而佛在她心里生了根,所以她才画出了神髓。
她谦诚的模样,哪怕顶着这半红半白的脸,此刻也愣是让人生不起厌来。
反倒是让人开始好奇:“这颜二小姐不是自幼身子弱,所以被送到乡下养病的么?怎么会过着这种日子”
有人反驳道:“上次长公主府的闹剧出了以后,就有传言这颜二小姐是因为天生丑颜被颜将军嫌弃,所以才被送在乡下不管不顾”
“如今看来,这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更大”
“这二小姐倒是个心善的,回了府,被挤兑,受尽委屈,仍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也是挺不容易”
“就是呀,据说,上次在长公主府的时候,颜将军夫妇为了保全嫡女颜如玉,想把脏水泼到颜二小姐身上,颜将军还扬言要与这二小姐断绝父女关系呢”
“这二小姐也真是可怜,就连这种宴会上,因为自幼没在京里待着,被错当成大小姐,如果不是这佛画得好,只怕她得遭殃”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颜将军的过错,他要是不把二小姐送养乡下,没准,以二小姐的天姿,会比那位颜大小姐更加出众才是”
“哎,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惜了一根好苗子”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议论着,手下的掌声一拨比一拨高。
颜昌明这头,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暗恼这死丫头出了风头便算了,竟然这时候还不忘抹黑他一把。
真是气死他了。
皇帝眸底闪过一丝疼惜,并不认为此时颜落在众人面前揭家里人的短有什么不对。
反倒若是为了掩去这背后的真相,而骗大家说她是学过画的,到时候被人要求作别的图案而画不出来,那才是贻笑大方。
宽慰道:“好了丫头,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都不用再回乡下”
“你现在不只是颜府二小姐,更是朕皇侄的未婚妻,将来的永安王妃”
皇帝一番陈词,让人热血沸腾。
颜落激动的道过谢。
景逸尘也跑过来凑热闹,一把牵起颜落的手:“落落你放心,往后在本王在,定护你一世周全,那些个眉高眼低的肖小敢再不屑你,欺负你,本王定让他活得比死更难受”
他意有所指,夹着怒气的目光瞥了颜昌明一眼,颜昌明老脸一麻,自觉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他的慷慨言词,这认真的小模样,有那么一瞬,颜落觉得他脑子正常到不行。
瞧瞧,这些小女生爱听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那是一套又一套的,泡妞高手啊。
皇帝打笑着景逸尘:“小子,你与颜落还未成婚呢,就这般护她,就不怕她将来骑到你头上?”
景逸尘昂着脑袋:“我的娘子,就是骑到我头上又如何?”
皇帝乐呵的笑了几声。
又把目光转向北昭来使:“太子与郡主觉得,镇远将军府二小姐所作之画如何,可能入得了你们的眼?”
他这话问了等于白问,他这一国之君都给予了那么高人赞赏与肯定。
卫锦轩与夏媛要是说不好,那不是当众打皇帝的脸么。
扯着轻扬的笑,附和道:“果然无风不起浪,颜小姐的才华,对得起她远闻的美名”
夏媛却是道了句:“颜二小姐画功具一格,不用笔,却凭着一根木头将佛像画得如此精湛,的确是个人才”
须臾又道:“颜二小姐尚且如此,想来那位颜大小姐,更是才艺出色致极,改日寻着机会,定要会上一会”
夏媛这话说得可有技巧,拐着弯贬低了颜落不说,同时又挑衅颜如玉那臭名。
这发生了几天的事,卫锦轩那厮都在城里晃荡过那么多次了,她就不信他们会没听过说颜如玉与宋宁安的那些丑事。
这时候对颜如玉的夸赞,可不是夸,摆明了讽刺呢。
听夏媛提起颜如玉,皇帝充耳不闻,回到龙椅上不接夏媛的话。
而是招唤着一边的公公:“把颜二小姐所作之画像挂到佛堂,每日松香敬上,香火不许断”
颜落闻言,直觉得满头乌鸦飞过,这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景逸尘拽着颜落,跟皇帝道了声别,说有要紧事要与颜落说,而此时,离宴会结束还有许久。
景逸尘一向胡来惯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让他在宴会上闹,皇帝便随他们去了。
出了宴厅,颜落感觉空气都新鲜多了。
冲景逸尘一眨眼:“谢谢你啊小萌货,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在里边呆多久”
早知道这宴会会这么闷,这夏媛又不是她以为的夏媛,她就不应该来的。
景逸尘拉着她:“娘子,我带你去逛逛皇宫啊”
颜落汗颜,听他的语气,这逛皇宫就像逛菜场一样。
试图挣开他的手:“你自己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
颜落是真的觉得疲惫,她也没胆子把皇宫当菜场逛,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就触碰了皇帝的底线。
那些宫斗剧里,皇宫不一直是很危险的地方么,她可不敢乱闯。
见她失了兴,景逸尘也没再耍孩子脾气了,勾人的丹凤眼轻闪着:“娘子,既然你累的话,那我送你回去吧”
颜落笑了笑:“好了”
想了下,又觉得不好:“那个,我们就这么离开,你皇伯伯他不会怪罪我们吧?”
景逸尘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我把大殿的屋顶掀了,皇伯伯也不会怪罪的,更何况这点小事”
她两个正打算离开的时候。
宴厅门口走出来一抹紫色身影,爽利的步伐丝毫不做作,若忽去夏媛那若有若无的挑衅,颜落还是蛮喜欢她的。
“我们走吧”颜落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景逸尘的视线,又被夏媛给吸引住了。
那种痴迷的目光,颜落觉得,她要是爱上了这个家伙,那百分百会当场发飙,醋意乱飞的。
不过此刻,她却只有无耐。
景逸尘这货,说傻,其实真的不傻。
明明就是对夏媛很感兴趣,先前她打趣他的时候。
他竟然知道顾及自己的感受,说他只是好奇夏媛的衣服。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他现在的模样,可就啪啪打脸了。
无耐的摇了摇头,颜落打算自己开溜。
才走没几步,就听到夏媛不耐的嗓音落入耳迹。
“你、你干嘛呢”
颜落下意识回头,却发现景逸尘在夏媛身边蹦跶着,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簪子。
随后便把夏媛撂在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簪子。
看得仔细,甚至是出神。
夏媛内心郁闷到极点,娇嫩的脸蛋此刻显得很不好看。
“小傻子,你干嘛呢?”夏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想从景逸尘手中夺过簪子。
景逸尘高高举着:“这是你的?”
夏媛横了他一眼:“废话,这不是我的难不成是你的?”
景逸尘紧握在手里:“这个,我要了”
夏媛脸色一颤:“凭什么?”
“凭本王喜欢”
能把无理要求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的,除了景逸尘也没有谁了。
夏媛气得不轻,脸色可不能再难看:“小王爷,你对你大兴百姓如何强取豪夺我管不着”
“但这支簪子是本郡主的,你无权拿走,给我还回来”夏媛急追赶着景逸尘。
却发现景逸尘脚下步子快得很,在花园里转着圈,一个追,一个躲。
这一幕,很有青梅竹马的画面感。
颜落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蓦然愣了神。
有时候发现自己在这一切的事情当中,就像是个多余的。
如果不是这旨婚约将她和景逸尘绑在一起,没准有了这个小郡主以后,景逸尘都不会再找自己玩了吧。
叹了口气,颜落踩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反正是景逸尘拉她出来的,皇上到时候要追究起来,推他身上就得。
回到梨棠院,桃花见她竟然连午时没过就回来,甚是意外。
“小姐,这宴会怎的结束得这般快?”
桃叶也一脸担心:“可是出什么事了?”
颜落摇头表示没事。
桃花和桃叶却是齐齐低下了头:“小姐没事就好,只是…”
“我们好像闯祸了”
颜落坐在木碳盆前,烤着出这趟门被冻得冰凉的双手,听她们说闯祸了,有些担心。
“你们闯什么祸了?你们人没事吧?”
两人摇着头,把她走之后院子里发生的事如数与颜落交代。
说起来心里还很解气:“小姐,今日要不是墨灵,我与桃叶只怕要被大小姐欺负了去”
墨灵小家伙听人提起它,本来躲在它暖茸的窝里取暖的身子瞬间蹦跶了起来,在颜落身边跳来跳去的似是在邀功。
颜落听完,并没有怒。
“是我疏忽了,还好有墨灵,否则你们两个要是伤着了我怎么过意得去”
桃花桃叶齐齐摇头:“我们无碍,就是担心大小姐像李嬷嬷一样,把我们带走之后又觊觎小姐你的财物,到时候怕是有嘴也说不清,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听桃花桃叶说起颜如玉摔的那个画面感,颜落莫名发笑。
摸了摸墨灵的小脑袋,给它一个赞:“小宝贝,今日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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