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搬个马扎出来坐在南墙根上。现在南墙根已不是我的专利,因为随着温度的升高,许多人已不再喜欢圪蹴在窄小的监号里了。外面的空气比较新鲜,空间也比较大,能让压抑的心灵得以释放。除过搬着马扎坐着的,还有些人在不大的长方形的监院里东西方向来回走动。相比之下监院里热闹了起来。
我坐下不久,那个吉占中也搬个马扎坐到了我的跟前。他今天特别兴奋,脸上也发起光来,就像在脸上涂了一层透明的油彩一样亮亮的。
吉占中每次老婆来接见就特别兴奋,就像是在单位时和朋友饮酒半酣时,有的人就特别兴奋,精神特别激昂,话也滔滔不绝。人常说:酒后吐真言。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你只要问醉酒的朋友啥他就会着啥,就像服了兴奋剂,已经由不得他自己。过后他会短暂的失忆,对原先所有自愿“交代”的事情也全忘得一干二净。我想这个吉占中可能见了老婆就像喝多了一样吧,正处于无比兴奋期,要不凑这个时候探听他一些不为人知的谜团?
吉占中坐在我的身边,不用你搭话,他就口若悬河:“林峰,我们真的有缘啊,你看看,你一下队我们就是上下铺。而且一到最关键的时候,我就站出来帮你。他妈的,那些人算个菜鸟。我就看不起他们,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他说的时候,也不像原来那样小心翼翼,就像换了个人似得胆子大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他的脖子还硬硬地往上一翘一翘那的,和醉鬼说胡话一样的表情。只见用手指着我,脖子一梗:“不过我说你啊,你真的不够意思。”他的话使我一愣。“林峰,你写的那篇文章《女儿,别太想我》,在里面有个情节,说的是女儿给你捡回烂果子的事。女儿给你拿来的烂果子你吃了。写的很感人,我看了也掉泪了。”他又指着我:“你说是不是你这样写的?”我压根没想到这个吉占中还记住了那篇文章,我只好点头:“是,有这么回事。”这一下吉占中更来劲了:“可我今天给你两个又好又大的苹果,你咋不吃,还说啥‘倒牙’?”我知道隐瞒不过去就说:“我家里穷,不能与你相比,这次吃了你的苹果,下次却不能用其他的物品送你相抵,就欠了你的人情,所以我宁愿咽下口水,也不吃别人的东西。”“错!那是你的劳动所得!”吉占中说完,我更加雾水重重。这时吉占中就说道:“就是你劳动所得。你帮我搬了东西。要是其他人帮忙搬运,也要分的一点搬运费的。”我一听哈哈大笑:“吉老师,你就别说多心了。不是你的东西我不要,其他人的东西我也是全部拒绝。再说了,我帮你也是顺路捎上的,没什么搬运之类。”我郑重其事地说:“我记得一句话:拿了别人的手短,吃了别人的嘴软。尤其监狱这个地方。吃上别人的一次,就可能有几次、有好多次,这样在别人面前就会得‘软骨病’,见了别人自认就会理虚气短,到头来就会失去最起码应有的一点尊严。我不给自己开这个口子,也不给别人这个机会。”吉占中心怀敬佩的看着我:“在这个地方,没有几个人会和你这么想的,也不会有几个人能象你这么做的。有时候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我没表态,但我知道,这可能就是我作为一个犯人应该坚守的最低底线
在监狱这个地方,有时候你的举动虽然谨小慎微的却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有时候你大大咧咧的却没人在意你的行为。我看吉占中真的处于兴奋“酒醉”状态,也为了转换一下话题。就试探着问吉占中:“吉老师,我嫂子叫啥‘俐’来着?这个名字特别好听,人也是文文静静的,既美丽又有气质,这就是高雅端庄吧。”我这一说,吉占中直愣愣地的瞪着我:“你说什么‘俐’?什么你嫂子?”我赶紧说:“就是嫂子的名字呀。”吉占中一听就摇头:“林峰,你别拿我穷‘涮’了。我听这话咋像嘲笑我?你嫂子也不是什么‘俐’,名叫赵翠珍。她啥还气质高雅,简直就是半根朽木。她在床上就是一个活死人,就是一具僵尸。”我见他见了老婆就眉开眼笑的,老婆不来也是心神不宁的,咋老婆一走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吉占中见我不语,就说:“就是她太文静了,文静到了不解人间风情,才使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看着他瞬时有些陌生,怎么犯了罪不在自己身上找根源,还把错误都归结到他人的身上简直是农村里的一句话:“驴不走怨抽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