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迎雪满脸都写着“担忧”二字,百里棽虽然无心学习,但从不旷课,今天这还真是第一次。
“老师,是棽棽,上节体育课本来我让她去还球拍的,结果一个课间了都没回来。”
徐娜沉默不语,打算将装傻装到黑。
一直到自习课,百里棽也没有回来。
乐迎雪再也等不住,直接去找了班主任“老石”。
徐娜如坐针毡,由于要不要把器材室的门打开,万一出大事自己可就完了,但转念一想,百里棽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摊上什么大事。
实际上,百里棽发现自己被锁在器材室后,完全没有过要立马出去的念头,直接拿了纸箱里的篮球,对着墙丢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个不怕无聊的人,如果不是这样,这些年她早就家里送去精神病院了。
篮球撞击墙面、地板的声音甚至渐渐形成了音律,像节拍器一样机械而稳定。
她在只有运动器械相伴的器材室里就这样呆了两节课,自娱自乐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光:
在深山老林之中的本家,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一整天遍布雪花点的屏幕;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箭馆里重复着抽箭、搭箭、拉弓、放箭的动作,直到把所有箭篓全部射空;一个人持着大扫帚在摆满祭司排位的祠堂里扫着永远扫不完的灰,望着那些被刻在排位上的名字出神;一个人在藏书阁的浩瀚书海中努力建立着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虽然一无所获。
所有人都躲着她、避着她,从不正眼看她,生怕她将自己的不幸传递过来。
百里棽一直没想通的是,她只是“这样”被生下来的,为何要承担所有的罪责。
降生在一个富有盛名的阴阳术士家族而毫无灵力本身就不是她的错。
百里棽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木然地投球、接球,仿佛这已经成了她生理反应的一部分。
突然一瞬,来自身侧的某道目光让她的动作凝滞住,篮球滚落在瓷砖上。
——晴天白日的窗外,一个面目可憎浑身灼伤嘴角泛着令人心悸的诡笑、额上粘着张黄符的女鬼正贴着玻璃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她,眼角残留着两道猩红的血污。
“我——靠!”百里棽低声骂了一句。
没有灵力却有阴阳师血统的她平日里颇受小鬼小怪的“喜爱”,毕竟对他们来说她百里棽那是天大的补品,各种各样的鬼怪她见了不少,但因为在外面大部分时间都和人群在一起所以并不怎么会担心遇到危险,而妖魔鬼怪一般更喜欢在人的居所作祟,所以只有回家后才需要门口那道辟邪符把尾随的怪清个干净。
但是今天,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房间里,独自一人,岂不是要翻水水!
最要命的是那鬼她还认识——正是新成便利店里闹得人心惶惶的那只,昨天被辟邪符钉在墙上的那只——怎么看都像是来寻仇的。
百里棽和女鬼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她刚想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女鬼就发出一声威胁性的吼叫,青色的手臂直接穿过玻璃,抓住两边的墙面倏地把整个残缺不堪的身体拽了进来,穿墙而过。
百里棽完全没想到她能进来得如此毫不费力,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但看清她额上的逆符后便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家宅大多自带辟邪的结界,但逆符可以使鬼遁于阴阳之理,甚至不惧阳光,在大白天里一样来去自如。
大手笔,这个道士为了报复自己真是花了大手笔!
百里棽根本没多少时间吐槽,女鬼就像一整狂风席卷而来,在距离她只有十公分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冲她怒吼,想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百里棽被尸臭熏得睁不开眼,披散的长发随着狂风向后飞舞着。她笔直地站在原地,攥紧了双拳,一时间不知所措,心都凉了一大截。
正当她以为自己今天就在这扑街之际,一簇金色的光点从她左手衣袖中一处,横隔在她与女鬼之间,将女鬼硬生生逼退了几分。
女鬼不甘心,张开双爪猛扑上来,光点在一瞬间幻化成一只狐狸的模样,只是一眼,女鬼便悬在半空,收了爪子飞一边惊叫一边飞也似的慌乱逃窜。
反转来得太快,百里棽睁开眼睛时器材室里只剩下她和那些堆得满满得大纸箱,一切又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感觉左手腕有些发烫,解开衬衫纽扣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袖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几根金色的狐狸毛。
百里棽看着那几根寒碜得杂毛直愣神,一整天里她完全没感觉到它的存在。
最后一节课的铃响了,她重新塞好狐狸毛,扣上扣,看了眼被女鬼爬过的窗子。
“还是爬窗出去好了。”
老石坐在讲台上改作业时,百里棽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门口,一声报告吼得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顶了顶常年不换的半框眼镜,审视着这个看上去十分狼狈的女学生。不久前乐迎雪还急匆匆地来办公室找他,说百里棽不见了,现在看来,大概是她自己偷跑到哪去玩到这么晚才回来。
徐娜见百里棽喊报告,心下一惊,正在打草稿的铅笔噌地断了一截,乐迎雪倒是十分欣喜地叫着她的名字:“棽棽!”这声“棽棽”叫得百里棽扶着门框的手一滑,差点跪在地上。
老石看着百里棽,进退两难。
“百里棽,你去哪了?”
“操场。”
“怎么这么晚才回班上?”
“在地上睡过头了。”
“很可以,睡懵了两节课,很强。”老石讽刺道。
百里棽并没有接话,观察起心猿意马的徐娜,后者则刻意压低头避免和她视线接触。
“下不为例,回去吧。”最终老石还是松口了。
他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即使面对百里棽这个顽固不灵的毁灭级学生,他也很少真正发火。
他也是百里棽在这个学校唯一打心眼里佩服的老师——因为他是第一个没有叫过她“百里琴”的人。
百里棽才刚回到座位上,乐迎雪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这种“刚刚还在生死关头上演惊悚剧现在突然变成校园轻喜剧”的变化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只能感受到衣袖里恰到好处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