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房里,一双好看的手亲执一小柄银刃,将褐黄色的香饵细细刮了一些出来。
“这香你是从何处得到的?!”箫黎不过在鼻尖轻嗅片刻,那双原本微眯的眼睛倏而睁开了。
银笙从箫黎的眼底看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震惊中又带着一丝兴奋,使得他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顿时变得有生气了起来。
“怎么?这个香有什么奇怪之处吗?”银笙见箫黎这副模样便知此香不简单。
箫黎的指尖轻点,将指腹上粘着的香末浸到了一旁的洗砚水里,即便如此,眼底的情绪却依旧没有平静下来,“这香中有一味特殊的配料,你可知是什么?”
银笙见其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忍不住屏住呼吸问道:“什么?”
“就是这个”,箫黎起身进了内室,在书架上取出一本古老的书籍,而后又匆匆翻到了某一页,将它递到了银笙的面前。
“白色曼陀罗?”银笙一眼望去,只见微微泛黄的书页正中画着一朵美丽的花,此花的形状看着有点像牵牛花,却又和牵牛花有所不同。它的花瓣通体雪白,却在花芯处有一点紫色的渐变,裂为四瓣,每瓣的最外围有个尖尖的凸起,远看既像星星,又像喇叭。本该是极美的花朵,奈何中间的紫色花纹却总带这些违和感,让人看久了十分不舒服,似乎那里是一直恶魔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你。
“这是什么东西?”银笙见那书中只有一张图,剩下的就是写在这花下面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写,于是忍不住对这植物更感兴趣了起来。
箫黎此刻终于平静了下来,见银笙如此,也顺着她的目光盯了那张图一眼,而后才开口:“此花产自西域,乃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花。它的全株都含毒,其中以种子毒性最强。若有人不小心误食此毒,最快的只消半刻便能立即毒发身亡。不过,这只是含量大的时候。如果只是轻微中毒,则中毒者不至于立即死亡,只会出现昏厥、痉挛的现象。”
箫黎说到此处,又话锋一转,“但是,即便是这样,长期下去,中毒者也是会昏迷死亡的。”
银笙听着箫黎所说的症状正好与沈氏的病况十分相像,心中料定沈氏并非被所谓的鬼附身,而是因为中了曼陀罗花之毒罢了。如今,听箫黎说长期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又问:“那可有解毒的办法?”
箫黎看了眼银笙的气色,倒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于是回道:“有是有,到底是何人中了这个毒呢?”
银笙也不瞒他,便直接将这几日发生在国公府的事,与箫黎一五一十的全部讲了一遍。
“照你这么说,那妾室是最可疑的咯?”箫黎听了银笙的话,一双好看的剑眉微皱了起来。
银笙看他在沉思,也不打扰,静静坐在一旁,也在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
按照箫黎的意思,这曼陀罗花是西域才有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边的大夫根本没有察觉出来。但,倘若这香料里有西域的东西,那么这个使用的人,身份不就更加可疑?
银笙回顾起这个前世根本没有出现的人,似乎香晚的身份也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
“这样,你将这瓶药先拿着,此药可解曼陀罗之毒。今日午夜,我会去国公府一趟,我倒要看看这妾室究竟是何许人!”箫黎想了想,又从柜中翻找了一会儿,将一瓶小拇指大小的瓷瓶递给了银笙。
银笙也很想知道香晚的秘密,听箫黎这么说,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对了”,银笙正准备出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道:“你身上的那个咒,最近还有发作吗?”
箫黎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又想起上回偶然间在银笙面前露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无妨,我早就习惯了。”
银笙“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按照箫黎的说法,自己能助他解开血莲咒,但似乎从箫黎跟在自己身边之后,自己也没对他起到过什么帮助,反倒是她,三番五次的求助于箫黎,这样看来,两人似乎颠倒了过来呢。
“今夜,凝月阁见。”箫黎见银笙脸上讪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只是,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人,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真心将银笙当作了朋友,他的这些帮助,早已不是因为师命,而是发自他内心的意愿。
箫黎关了门,又忍不住轻轻揭开了他右手上的衣袖,那右臂上的红线依旧如往昔一般,不见任何变化。突然,这条红线似乎隐隐闪着一丝微弱的红光。这是每次血莲咒即将发作的征兆,箫黎见着这种情形,连忙从柜中找出那瓶遏制的药,仰头吞了一颗下去,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血莲咒如同跗骨之蛆,从箫黎出生的那一日起,便一直伴随着他,仿佛如命运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究竟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箫黎望着那慢慢淡下去的红光,自嘲的笑了笑,或许等哪天自己真的死了,也就解脱了吧。
夜风轻轻吹拂过大地,今夜无月,漆黑的夜空中,就连星星都黯淡了下去,似乎整个天空都被蒙上了一层黑纱。
国公府本该空无一人的凝月阁里,却传出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可恶,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女声低低咒骂了几句。
正当她一无所获又准备像往常一般关门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这么没耐性,难怪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东西啊。”
“是谁?!”那白衣女子猛地一回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凝月阁的房顶上,立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衫的男子,宽大的衣摆上绣着一丛丛修竹,衣随风动,甚是飘逸。
“阁下在问别人是谁的时候,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才是么?”那男子一开口,清冽的声音便如山涧里的清泉,又缓缓流淌了出来。
“哼”,地上的白衣女狞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马上就要死了。”
话音刚落,却是长袖一甩,从袖中唰唰唰地飞出一排牛毛般细小的银针,那银针在空中闪过一道残影,朝着男子的方向密密麻麻的钉了过去。
男子一个侧身闪过第一排迎着面门飞来的银针,却不料紧接着第二排银针也已到了自己一寸之外的地方。男子说时迟那时快,又仰面让了一步,第二排银针擦着刘海飞了过去。
女子见银针两次不中,正待发第三排的时候,却发现腕上一紧,不知何时,那原本该站在屋檐上的男子已来到了她的身侧。
“你!”那女子又惊又怒,另一只手却是比话声更快一步,几乎是条件发射性的就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朝男子的心口刺了过去。
谁知那男子竟不躲不让,另一只手变掌为爪,几乎是在匕首抵达心口的同一时间,一把捏住了那女子的喉咙。
“铮”的一声,匕首在划破男子衣衫的同时却似乎碰在了什么硬物之上,不但没有刺下去,还在夜空中闪现了几粒火星。
“金——”女子瞪大了眼睛,刚准备说“金丝软甲”,就被男子掐住了喉咙,那剩下的声音戛然而止,凝月阁的空地上又恢复了平静。
“能用曼陀罗花下毒,说吧,你是什么人?”
今夜在这空地上过招的两人,男的正是箫黎,而此刻被擒住的白衣女子则是国公府二房老爷的小妾——香晚。
先前银笙一直按照吩咐躲在阴影处看着,如今见香晚被箫黎擒住了,便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凝月阁又有什么目的?”银笙前后一想,认定香晚从初来府里的时候,便已开始断断续续地进入凝月阁里寻找着什么了。这一点,从她与惠月偶然间来凝月阁里避雨,遇到的那个白影便可得知。
之所以怂恿二房留在国公府里常住,只怕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去凝月阁里找东西。
而且显然,时间过了这么久,香晚也越来越没耐性了,这才导致这段时间却凝月阁里频繁了些,不巧被那巡夜的马婆子撞见了。
为了避免调查,香晚这才出此下策,故意装神弄鬼,甚至不惜毒害沈氏,也要制造出国公府里闹鬼的假象。
箫黎直接从身上取出一枚药丸,强迫香晚吞了下去,这才一把将掐在她喉咙上的手拿开了,“我已经给你服下半日莲,你若想逃走,必活不过明日午时。”
香晚被箫黎松开了钳制,倒也没有要逃跑的样子,整了整衣服,不紧不慢道:“荣大小姐,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识得那掺在香中的曼陀罗花粉。”
银笙望着香晚,冷笑一声,“你也不简单,明明只是为了取一样东西,竟不惜委身于一个老男人,给他做妾。”
香晚听到这里,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左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点了些让人致幻的迷香罢了。你以为,尉迟郢这样的人,我会搭理他吗?”
“哦?”银笙听到这里,想了想,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又问道:“那你到底来凝月阁里,是来找什么的?”
“这个嘛”,香晚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心里作着挣扎,脚下的步子,也朝箫黎的方向挪远了半步。
香晚顿了顿,突然转头一笑,“无可奉告!”言毕,猛地朝屋檐上飞了上去,看来似乎是早有准备。
箫黎没料到吃了他半日莲的人还敢乱跑,一时间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朝香晚的臂上抓了一把,想将她再抓回来,却是慢了一步,只将她右臂上的衣服扯了个口子。
却不想就是这口子,让香晚右臂上的一朵血色莲花刺青露了出来。
“你跟血影楼是什么关系?!”箫黎太过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在大梁的京城里看到血影楼的人。
香晚心中亦惊讶箫黎竟能一眼认出血影楼的血莲刺青,只是口中却是哈哈大笑了几声,“既知我是血影楼的人,就该知道你的半日莲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效果。今日大意了,来日我还会再来找你!”
香晚轻功了得,不过是几个腾挪间,便已然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银笙在一旁看得一阵阵心惊,特别是最后竟爆出香晚是血影楼中人的身份。她实在是太惊讶了,为什么国公府还会与远在西域的神秘杀手组织扯上关系。
如今香晚也逃走了,想要她再回来怕是难了。而银笙到现在也不知道,香晚到底是在国公府里找些什么?
“啧啧,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血影楼的人!”显然箫黎对于香晚的身份也很吃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血影楼的人为什么就不怕你的毒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银笙显然不能全部理解。
箫黎苦笑一声,解释了起来,“荣小姐有所不知,这血影楼是西域大漠深处一个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是由一群杀手组成,专门靠接杀人的单子为生。平日里,这群杀手分布在各地,却必定会在每月的朔月之日回一趟总部。不为其他的,只因他们在加入血影楼之初,便已服下一种毒药。这个毒药需要每个月服食一次解药,而这个解药只有总坛的那个咒术师手里才有。”
箫黎讲到这里顿了顿,道;“不过这毒药也有一种好处,中此毒者从此以后百毒不侵,这也是为什么香晚吃了我的半日莲还敢逃走的原因。”
银笙听了箫黎的解释,也明白了大概,只是,她仍旧不明白,这凝月阁里都是母亲的遗物,又有什么是值得血影楼不惜万里派人过来寻找的呢?
银笙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箫黎,见银笙还愣在原地,开口道:“如今夜深露重,荣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血影楼的人此次败露,暂时恐怕是不会再来了。”
银笙点点头,又朝箫黎认真的福了福身,“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了。”
箫黎淡淡一笑,转身亦消失在了原地。
香晚走得这般突然,以致于第二日尉迟郢便发疯了一般的满府查找,奈何不论怎样找,都找不出一丝香晚的踪迹。
沈氏还在病着,结果香晚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整个府中更加人心惶惶,甚至还有人传香晚是被脏东西给抓走了。谣言愈演愈烈,到了后来,简直是传什么的都有。
不过,沈氏也幸好是病倒了,否则只怕尉迟郢第一个就要怀疑到她的头上。
银笙拿了箫黎的解药,又趁着再次去探望沈氏的时候偷偷给她吃了下去,总算沈氏的身体是渐渐好转了。
再加上,谣言虽然传得厉害,但倒是再没有人见过什么鬼影之类的,于是风声倒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只不过,这香晚却是果真就这般再也不见了。
京城的另一边,右相府里这几日倒也太平,洢水还以为静娴会想要趁机报复她,整出什么事端来,却不料蕙兰园里一连平静了几日,一点动静都没有。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
静娴第一次这般沉得住气,反倒令洢水更加不安了起来。
但是洢水是什么人?她又怎会甘心如此坐以待毙的等下去。
静娴回府的第三日,洢水便特意带着荣道轩一起来了蕙兰园里。
这一日,洢水特意挑了件桃红色的外裳,鬓间别了朵与之相衬的秋海棠,再加上她现在所散发出的那股子妖娆劲,倒显得她越发妩媚了几分。
“静娴呀,你回府来也有几日了,一直也没与你父亲一起用次晚膳,今日姨娘特意带着你父亲一起来看你了。”洢水一进门就热络的拉住了静娴的手,显得很是亲昵。
静娴见她如此模样,不能的想要排斥,却忍住了,也只做一脸惊喜的模样道:“真的吗?父亲您愿意来看我了,是不是已经不生娴儿的气了?”
静娴不提便也罢了,如今一说起,荣道轩又想起那个早夭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肉痛,但一想到现在的静娴不比往昔,于是也勉强笑道:“之前你确实是做错了,为父也很生气。不过,你既已在那庵里受了这么几个月的罪,也算是知道教训了。为父又怎会不心疼你?所以,今日不是特地来蕙兰园里看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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