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杨嬷嬷捧着装金簪的锦盒,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东西被退回来了?”太后的眼扫了一下杨嬷嬷,又重新闭上了。
“是。”杨嬷嬷猜不透太后现在的心思,匆匆回了话,便闭上了嘴。
太后就这样闭着眼睛不说话了,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般。
杨嬷嬷不知太后何意,又没吩咐,只得一直用双手举着锦盒,不敢松手。
正当她举得手都酸了的时候,太后终于发话了:“慧云,你说这是那丫头自己的意思,还是国公府的意思?要是国公府的意思,那他们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这话已涉及朝政了,杨嬷嬷哪敢搭话,只得呐呐的说了句,“恕奴婢愚钝,奴婢也不知道。”
太后依旧直直的盯着杨嬷嬷看,看得杨嬷嬷的额头都流下了冷汗,终于,太后又开口了,“你先去把这金簪收起来吧。”
杨嬷嬷松了口气,连忙应下了。正准备离去,却听见门外有宫女来通传,“太后娘娘,庆安郡主求见。”
庆安之前可随意出入整个紫宸殿的,但自从上次惹恼了太后以后,太后便不准她到处乱晃了。所以,庆安这次学乖了,知道站在门口等着召见。
到底是自己已故女儿留下的孩子,太后又怎么忍心长期罚她?如今见她已有进步,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太后点点头,道:“传。”言毕,看见杨嬷嬷还站在原地,又对她道:“你先下去吧。”
杨嬷嬷得了令,俯身朝太后行了个礼,便捧着锦盒离开了。走的时候,刚好与进门的庆安郡主擦身而过。
庆安眼见,一眼便看见了杨嬷嬷捧在手里的锦盒,她记得那正是前几天太后言明要送去给银笙作及笄礼的,怎么现在又被杨嬷嬷收了回去?
庆安一想到这儿,心里便立马被这件事情给占据了,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此趟出来是要来卖卖乖讨好太后的,所以暂时强压下了心里的各种想法。
庆安老老实实的走到了太后面前,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太后见庆安今天礼数如此周全,心中就连剩下的那些气也全消了。
只是,太后毕竟是太后,即便是心中已经不生庆安的气了,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只是神色稍虞的看向她道:“起来吧。”
庆安见太后今日似乎并不十分高兴,又联想到被杨嬷嬷收回的锦盒,试探性的开口,“皇奶奶,您今天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还在生庆安的气呀?”
庆安一边说着一边就跑到太后身边,小心翼翼的半跪在她脚边开始捶起腿来,“庆安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都是庆安不好。只求皇奶奶不要生气,气多了对身体不好。”
太后由着庆安像猫儿一般的缩在自己的脚边,那颗坚硬的心也因为庆安的态度而软了下来。
她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庆安的脑袋,然后轻叹道:“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
庆安眼见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又恢复成了以往的那样,这几日来心头的恐惧总算是消下去不少。
庆安依言坐在了太后的身边,只是还没开口,眼泪却流了下来。
太后一看见庆安哭了,心中也很不好受,连忙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还哭起来了呢?可是底下人有谁伺候得不周吗?”
庆安连忙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不是的,庆安就是看见皇奶奶还肯原谅庆安,一时高兴得哭了。皇奶奶,庆安还以为您再也不肯原谅庆安,再也不会对庆安好了呢!”庆安的话半真半假,要知道她现在在这宫里能指望的确实是只有太后这一个靠山了。若是太后也放弃了她,那她这个所谓的郡主并不值得一提。
庆安哭得抽抽搭搭的,小小的身子微微的耸动着。
太后看了也觉得心疼,连忙搂着她道:“好了好了,你知道错了就好。哀家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嗯。”庆安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
庆安见稳住了太后,心思又开始活动了起来,“皇奶奶,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杨嬷嬷手里拿着你要送给荣银笙的金簪出去,这东西怎么又放起来了呀?”
庆安不提此事便罢,一提起来,太后稍稍缓和过来的神色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此事不提也罢。”太后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含混着想将这事一笔带过。
但是,庆安可是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鉴于有了上次的教训,庆安这次明显委婉了许多。
只见她乖巧的凑上去用手轻抚太后微皱的眉心,柔声道:“皇奶奶,庆安不想您太过烦忧。庆安知道,之前是自己太不懂事了,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反省,庆安已经悔过了。您有什么烦心的事也可以说给庆安听听,庆安虽帮不上什么忙,却也很乐意去倾听。”
庆安这般懂事,倒是有些像她母亲荣显长公主生前的模样了。
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太后心中一动,竟真的同庆安讲起荣银笙拒收及笄礼的事了。
“什么?!荣银笙居然敢不收这对金簪?”庆安之前只以为是太后这边出了什么小插曲,却从没想到过会是银笙不收这礼物。
太后见庆安这般吃惊,便知她还不能悟出这对金簪的含义,于是又缓缓道:“其实,她不收这金簪也可以理解。她若收下这金簪,那便是默认哀家为她的长辈了。那么,她今后的婚事,哀家自然也有发言权了。”
庆安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如今听太后这么说,方才明白过来太后之前要送礼给银笙的真正意图,同时也就了解到难怪自己会在那天惹恼她了。
庆安暗自后悔自己那日的一时冲动,同时脑袋里也活络了起来,“皇奶奶,那荣银笙之前一直一面与辰哥哥纠缠不清,一面又能令烨表哥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小小年纪就能如此,这样的女人又怎会愿意老老实实的让您给她安排婚事呢?”趁着银笙现在得罪了太后,庆安自然要上来踩上一脚。
关于银笙、司徒辰以及司徒烨之间的关系,京城之中一直有所传闻,便连太后身居后宫都略知一二。
现在听见庆安也这么说,太后便“哦”了一声,问道:“他们三人的关系果真有些不同么?”
“那是当然的啦!”庆安听见太后问起,免不得添油加醋,“辰哥哥和烨表哥都是皇奶奶您看着长大的,他们素来稳重。在这之前,又有什么时候是那种为女色所迷的人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荣银笙!您之前没去秋围不知道,辰哥哥和烨表哥当时知道那个荣银笙不小心进了幻林,那都是一个个的不顾生死前去寻找啊。您想想看,这个女人有多恐怖!简直就是个红颜祸水!”
“原来,竟还有这种事?”太后这次惊讶得可不小。
司徒辰便也罢了,太后知道他与他爹一样,向来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只是司徒烨,却完全不可能如此。
单从他能认下害了自己母亲的皇后为养母就能看出,司徒烨绝对是个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什么都能舍弃之人。之前,他对银笙的种种举动,太后只以为是在作假。但,若连司徒烨都愿意为了银笙去拼命,那太后还真的得重新审视一下银笙了。
一个小小女子,搅得皇室子弟这般不顾性命,太后越想越感到心惊。
庆安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只是太后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庆安啊,皇奶奶有些不舒服,今日你先退下吧。”太后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便叫庆安退下了。
紫宸殿里寂静一片,直等到掌灯时分,太后这才动了动身子,“来人啊,速速备辇,哀家要去御书房一趟。”
谁也不知道太后夜畔匆匆来司徒凛的御书房所为何事,只知道太后与皇上在御书房中密谈了许久,直至漏夜时分方止。
这次的密谈并没有在前朝政事上得到反应,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让大家都忘了还有这样一段小插曲。
每逢初一、十五,是固定的皇帝会去皇后寝宫的日子,这一点司徒凛在位那么多年以来从未变过。只是今天,却有点特殊。
司徒凛一如往常一般去皇后那里用晚膳。因为知道司徒凛要过来,皇后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
果然,酉时三刻,皇帝的銮驾便从御书房里一路过来了。
司徒凛远远看见刘皇后站在殿门口迎接自己,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正要向自己请安的皇后道:“朕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用站在门口等的,这里风大。”
刘皇后扶住皇帝的手笑了,“无妨,即便是民间的妻子也会在家门口等归家的丈夫,臣妾又为何不可呢?”
司徒凛与刘皇后是自幼的情分,二人大婚之后,司徒凛虽有三宫六院,但对刘皇后的感情却是很特殊的,所以见刘皇后这么说,一颗心也瞬间变得温暖了起来。他捏了捏刘皇后的手,相携朝殿内走去,“跟朕说说看,今天又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皇后扶着司徒凛落座,然后才坐在一旁道:“自然都是陛下爱吃的。有野鸭子汤,炖酥肉,鳕鱼豆腐……”
司徒凛往桌上扫了一眼,看见那道鳕鱼豆腐点点头,“皇后宫中的鳕鱼豆腐确实是一绝,有好些天没吃到了,确是有些想念。”
二人同往常一般用完膳,待宫人撤下碗盏之后,坐在一起闲聊起来。
“皇后,想想你与朕从认识到现在已有三十多年了吧。”司徒凛握着刘皇后的手似是陷入了回忆,“朕记得,那时朕还只是个刚刚启蒙的稚儿,被父皇安排在刘太傅身边学习,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你。”
“是。”皇后附和。
皇后的父亲正是当朝的帝师,刘太傅。
当初,司徒凛刚启蒙的时候就被先帝安排在了刘太傅的身边。正好,当时身为刘太傅嫡女的刘皇后也跟在自己的父亲身边学习,所以一来二去,刘皇后便与司徒凛成了幼时的玩伴。与他们在一起学习、玩闹的,还有已经战死沙场的平西王,这三人幼时都是很好的关系。
“朕记得那个时候,刘太傅曾给我们讲过三纲五伦。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司徒凛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你说,如今放眼整个大梁朝廷,大家都做到了吗?”
刘皇后被司徒凛问得心中一惊,连忙回道:“陛下恕罪,先祖定下制度,后宫不得干政。恕臣妾不能与陛下讨论这些。”
司徒凛摆摆手,“无妨,现下殿中无人,你我只作寻常夫妻间的闲聊,算不得干政。”
刘皇后听了司徒凛的话,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常言道:父慈则子孝,兄友则弟恭,夫义则妇听,长惠则幼顺,君仁则臣忠。陛下乃是仁君,朝中诸位臣子自然也是忠臣。”
“忠臣吗?”司徒凛听完刘皇后的话,自问道:“那倘若这个臣子实力雄厚,声望极高,足以有撼动天子之位的能力。你说,他会不会滋生出野心来呢?”
司徒凛今日与刘皇后谈论的内容字字诛心,直听得刘皇后心惊胆战,她连忙跪下来表忠心道:“别的人臣妾不敢保证,但臣妾一家均是儒士出身,臣妾的父亲亦是饱读圣贤名篇,时刻以君为纲。臣妾与陛下,既是夫妻,更是君臣,那更是以陛下为所是从。”
司徒凛见刘皇后这般,连忙将她拉了起来,缓了缓神色道:“刚刚朕都说了,你我今日只当是闲话家常,无需如此谨慎。”
司徒凛说完,却是又话锋一转,问道:“刚刚你说别的人不敢保证,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皇后发觉司徒凛今日似是有什么心事,心中亦是微微一动,言道:“臣妾不过就是不曾了解其他人,所以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下满话,否则来日欺君了可怎生是好?”
刘皇后的话回答得很中肯,司徒凛听完点了点头,心中更是觉得自己今日找刘皇后谈心是正确的选择。于是,他总算要说到今天的正事上来了,“前不久,朕听闻太后格外看中了一个叫荣银笙的孩子,还在她及笄礼上欲亲赠金簪以贺。只是,她最后却没有收下。”
太后送礼被退回来这件事本就不光彩,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是刘皇后也是今日听了司徒凛说起才知道,于是,也微微有些惊讶,“哦,竟有此事?那此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太后不再管她便也罢了。”
“是啊”,司徒凛微微点头,“若单纯的只是这丫头不识抬举便也罢了,但朕在想,这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深意呢?”
刘皇后眉心一跳,试探道:“陛下这是何意?”
司徒凛沉吟片刻,突然来了一句,“那个荣银笙是豫国公的甥女,而朕在此之前强行封了豫国公的女儿尉迟惠月为嫔,接到了宫里来。你说,国公府的人是不是对朕仍旧心存怨恨,所以这次才拒不收太后的贺礼?”
“这——”刘皇后犹豫了片刻,答:“荣银笙不过是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确实没有理由胆敢拒绝皇家的赏赐。陛下所想之事,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刘皇后说到这里,忽而又安慰道:“不过,国公府百年世家,根深叶茂,又一直得沐皇恩,这般优渥的待遇,应该不至于会动这心思吧?”
刘皇后表面上是在安慰司徒凛,实则却把国公府现在的情况全部给皇帝又讲了一遍,简直是将国公府架在了火上烤。
果然,司徒凛听到这里,疑心更重了,“就是因为国公府早已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才难保不更对这个天子之位起了兴趣。”说到这里,司徒凛突然朝皇后略感歉意的说道:“朕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今日不能再陪你了。”
刘皇后知道司徒凛此刻心中所想,于是,很是识大体的道:“皇上只管去忙,臣妾不打紧的。”
“嗯。”司徒凛欣慰的看了刘皇后一眼,又嘱咐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言毕,转身就出去了。
刘皇后看着司徒凛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却相反是一阵舒心,恭敬的朝前方行了个礼,“臣妾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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