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大梁皇宫的金色琉璃瓦上,原本巍峨的紫宸殿内传出一声低沉的钟声。伴随着这声钟鸣,紧接着便是一片悲恸的哭声。
今日,是太后的头七之日,也是民间传闻的还魂之日。
传说,去往阴间的魂灵会在今日重返到往日常常居住的地方,再最后看一眼曾经眷恋的人和事。过了今夜,魂魄便会去往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再次轮回投胎。
所以,今日注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就连司徒凛都没去上朝,从早起,就守在了紫宸殿中,一直要守到明日清晨方才结束。
今日不光是司徒凛到了,就连那些后妃亲眷,但凡是与皇族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
大家一起守在太后灵前,乌泱泱的跪了整整一个大殿。
自然,贤王妃与静娴身为司徒烨的妃子,也是入了皇家玉碟的人,所以这次为太后守灵,她们也一同被召入宫中。
贤王妃与静娴此次分成了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入的宫门。贤王妃在前,静娴在后,待入了宫门之后,静娴故意走得慢了几步,不一会儿便被贤王妃远远的落在了后头。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你可不要忘了你当初对我的承诺。”静娴忽然在一处假山的后面停了下来,随后转过头来,对她身旁的婢女说起了话来。
那婢女自进宫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直到现在,才把头抬了起来。随着那名婢女的抬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渐渐展露出来,原来那名婢女,正是银笙。
银笙抬头望了眼周围的环境,然后笑了笑,“答应你的事,我自然记得。”
静娴看着银笙的脸,有些将信将疑,只是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选,只能选择相信银笙,“好,那你办完了事,就还等在这里,届时我再带你一同出宫。”
静娴与银笙说了这些话,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为了防止去晚了会被人怀疑,她连忙又匆匆朝紫宸殿的方向追了上去。
却说银笙今日为何会与静娴一同出现在这里,这件事还要从前天白天说起。
三天前的夜里,因为幽月那伙人的恐吓,使得左袁杰大惊一场。幸好当时监牢的守卫来得及时,否则,只怕他已是命丧狱中。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左袁杰根本等不到再有官员来审理他,自己就先一步在狱中提出有事相告,并且在审案的官员面前毫不犹豫的推翻了自己先前的供述。
左袁杰由于误会皇后要派人来杀他灭口,这次,他索性一下子把皇后也给供了出来,并且承认自己是受皇后指使,这才诬告的司徒烨。
审案的官员一听左袁杰这番供述,当时便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左袁杰这事就已经牵扯进一个贤王来了,现在又把当朝的皇后也给扯了进来,那官员哪敢做什么决断?连忙就把左袁杰的口供,亲自呈到了皇帝的面前。
左袁杰先是咬出来了一个司徒烨,现在又改口说是皇后指使,如此反复的供述,皇帝也不知道这前后两份截然不同的证词,自己到底该相信哪一份好。于是,一时之间,左袁杰的这个案子便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迟迟没有突破口。
而正当静娴因为左袁杰的临时改口,又对司徒烨的事产生了信心的时候,银笙派人传来了书信。信中言明,只要静娴愿意帮自己混入皇宫之中,自己便有办法把司徒烨重新从天牢之中给救出来。
静娴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银笙的出现无疑成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所以,静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欣然接受了银笙所提出来的条件。
于是,便有了太后头七之日,静娴带着银笙混进了皇宫之中的一幕。
却说静娴将银笙带进了皇宫之后,自己便赶忙追了贤王妃而去。好在刚刚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所以,等静娴赶到紫宸殿的时候,贤王妃也才刚到。二人到达时间差不多,再加上这会儿早到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找了个位置跪下了,便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微的破绽。
“妹妹,你刚刚去哪儿了?”贤王妃看见静娴来到自己的身边跪了下来,于是小声的问了一句。
静娴被贤王妃这么一问,心中便是一紧,连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答道:“今日晨起匆忙,穿戴的有些着急了。这不是怕待会儿进了紫宸殿里失了仪态,所以在进来之前又叫身边的丫头仔细检查了一下,所以便延误了一些工夫。”
贤王妃听见静娴这般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淡淡道:“如此,倒是我这做姐姐的多心了,还以为你今日又提前准备了什么其他的心思呢!”
静娴听贤王妃这么说,吓得一颗心更是砰砰直跳。好在这个时候,皇后进来了。于是,她干脆借此机会同众人一样,俯身向皇后行了一礼,随后便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纸钱,然后一张张的放在面前的火盆里烧了起来,没有再与贤王妃搭话。
皇后的到来,打断了贤王妃对于静娴的审视。待行完礼后,贤王妃又扭过头来看了静娴几眼,只是,现在众人都在殿中或烧纸,或默哀,她也不好一直拉着静娴说话。于是,便暂停了与静娴的对话,也抓起一旁的纸钱,对着面前的铜盆烧了起来。
众人这一守灵就守了整整一天,期间因为服孝,大家都不得进食。
如此一来,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主子们哪里受得了,到了傍晚时分,便接二连三的以更衣梳洗为由,去偏殿偷偷的食用些糕点来充饥。
这种事,有一个人开了头,彼此便都心照不宣了起来,于是,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大殿里,顿时便冷清了不少。
这个本是正常的,就连皇后也劝走了司徒凛,二人一起去了西暖阁。这样,整个大殿里便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惠月身边的绮玉见嫔妃、皇子们都走了,也在一旁道:“娘娘,要不奴婢也扶您出去透透气,用些点心?”
惠月身子娇弱,这会儿见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才刚起身,便注意到了太后灵堂的一角还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现在整个大殿上几乎已经没人了,这个身影一下子便引起了惠月的注意。于是,惠月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仔细一瞧,才发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幼子,司徒逸。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跟大家一起去休息一会儿吗?待会儿,还有长长的一夜要守,你还那么小,身子哪里吃得消?”惠月见司徒逸一人跪在这儿着实可怜,于是,便好心出言提醒。
司徒逸本是一直一动不动的跪在那儿,这会儿听见了惠月的声音,也连忙回头望了过去。
“原来是娴嫔娘娘”,司徒逸见是惠月,连忙起身行了个礼,随后又跪了回去,“多谢娴嫔娘娘的关心,我没事,可以吃得消的。倒是娴嫔娘娘,刚刚生下小公主,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是快去歇息一下吧。”
司徒逸的年纪虽小,礼仪倒是很足,同时还记得惠月刚刚生完孩子,可见是个心细的。
如此,惠月倒是不由得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惠月见司徒逸执意如此,便也不再劝阻,轻叹了口气,便带着绮玉出去了。
“皇上有那么多的孩子,但本宫瞧着反倒只有这幼子是个不错的。可惜啊,偏偏他摊上了一个没用的母妃,反倒是白白被连累了。”惠月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在绮玉面前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绮玉点头附和道:“七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便太后生前都没有召见过他,但现在太后死了,反倒只有他一人一直真心实意的守在太后的灵前。”
“重情重义有什么用?这帝王家又何曾需要这些东西?”惠月有感而发,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好大的胆子,娴嫔娘娘说这话,就不怕被株连九族么?”正在这个时候,角落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惠月听到这句话,顿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是谁?谁在那里?!”绮玉连忙厉声喝道。
只可惜,来人却并不急着现身,惠月甚至听见角落里传来了几声轻笑。
惠月敛了敛神色,一边朝角落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口中却是淡淡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既然已经听到了本宫说的话,现在不妨现身一见。”说罢,眼疾手快,猛地就朝角落里伸手抓了过去。
“姐姐这般用力,是想将我杀人灭口吗?”角落里的人此刻正被惠月抓着左手的胳膊,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是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是你?!”惠月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庞,惊讶得久久都合不拢嘴。
银笙难得见到惠月这般失态的模样,也不打扰她,任由她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笙儿,真的是你吗?你知道皇上和父亲找了你有多久吗?我们都还以为……”惠月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以为什么?以为我已经死了吗?”银笙笑着将惠月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搜遍整个京城都没能找到你?这些年你又去了哪里?”惠月本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如今看见失散多年的好姐妹又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又焉有不激动之理?
“这些事太过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银笙十分理解惠月现在的心情,但是她此趟来皇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姐姐我问你,你觉得司徒逸这个人怎么样?”银笙反握住惠月的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啊?”惠月被银笙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何意?”
银笙见惠月一脸疑惑的样子,突然将她拉到角落里,然后轻声道:“我是说,你认为如果司徒逸将来能当上皇帝,会是个好皇帝吗?”
“你疯了吗?!”惠月听见银笙一来就莫名其妙的和她说这种话,险些惊叫了起来。
“嘘”,银笙连忙朝着惠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道:“我一早便已混入皇宫,都在紫宸殿附近观察一天了。我冷眼瞧着皇室众人的举止,觉得照目前来看,也就算司徒逸还有点争气了。”
“再好有什么用?他一无背景,二无势力,再加上年龄尚幼,夺嫡的事根本轮不上他。再说了,如今大局已定,即便是强悍如司徒烨尚还不是皇后的对手,他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用?”惠月连连摇头,一心想打消银笙心中的疯狂想法。
然而,银笙在听完这些之后,却完全没有在意,反而道:“背景、势力,这些都不是问题。没有一个好的生母,难道就不准再投靠一个背景强悍的养母了吗?至于势力,那还不是夺过来的。他司徒楠、司徒烨能有本事夺来,司徒逸又为什么不可以?最后的一条,年龄问题,那就更不是事了。司徒逸年龄虽幼,但心智成熟。比起那些懦弱无能的皇子,或是司徒楠那种嚣张跋扈的太子,我认为司徒逸倒是只有得比他们强。”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想做什么?”惠月听银笙分析了这多么,且都头头是道的,显然是早已经把司徒凛底下的几个儿子给打听了个清楚,如此行径,显然是有备而来。
银笙知道惠月是个聪明人,而且也不打算瞒着她,本来,她这次来宫里,就是为了得到惠月的帮助。于是,便坦然道:“不错,正如姐姐所想,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惠月还不待银笙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关系重大,你知道别的事我都能答应你,但唯独这一件,我不可能,也不敢。这件事若是失败了,那整个国公府都完了!”
“我知道。”银笙的眼神一黯,心中也很清楚,她今日所求之事,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姐姐放心,我正是因为知道我回京之后所谋之事的严重性,所以才一直不敢用真实身份与大家相认。为的,就是怕连累了你们。”银笙后退一步道:“今日,我也是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的意思。你若是愿意帮我在宫中周旋一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你回去之后再考虑考虑吧。”说完,便要离开。
“笙儿”,惠月忍不住又叫住了她,“那,我们今后还能再联系吗?”
银笙回过头来,笑望着她道:“这是自然,我会飞鸽传书与你联系的。你若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也可以将信绑在信鸽的腿上,它自然会把你的信带回来给我。”
惠月听见银笙如此说,心中方才稍稍有些安慰,于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绮玉见她二人聊了许久,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娘娘,我们出来得太久了,该回殿里去了,否则大家就要起疑了。”
银笙听见绮玉如此说,也连忙催促道:“是啊,姐姐你快先回去吧。”
“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惠月看到银笙就这么满皇宫的乱晃,心中不由得替她担心。
“放心吧,我接下来可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银笙笑着对惠月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惠月虽不知银笙还有什么事要做,但就像绮玉说的,自己已经出来太久了,现在不得不回去。于是,又依依不舍的看了银笙一眼,然后无奈的走了。
自从银笙与惠月说了这些话,再加上惠月与银笙临别前,听到银笙说还有什么大事要做,于是心中很是忐忑。
惠月心里有了事,自然接下来的每分每秒都觉得十分漫长。
好不容易熬完了前半夜,惠月也一直没有听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上半夜还好,毕竟大家都还有些精神。可是一到了子时,这接下来的后半夜可就异常难熬了。
不少人经过了这么一天的折腾,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巴不得能有个床,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下去,再好好的睡上一天,方能消除这整整一天的疲倦。
事实上,却是不行,于是,不少人便一边跪在灵前,一边直打呵欠。
庆安也是这多数人中的一个。
虽然太后的死令庆安难过了许久,不过,在经历完这几天没完没了的仪式之后,庆安的心中,对太后那最后一丝的怀念,也被这些身体上的折磨,给消耗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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