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宿清池 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他撇头去看她,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星空。”
他忍了忍:“你继续编。”
明明只有一个房顶。
“虽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她继续一本正经道:“近日,我纵观天象,总觉有大事要发生。”
“说正常话。”
“你能把那三万两还我吗?”
“不是你的。”
白纸黑字作证,凭何说不是她的?
他又补充道:“借据我已经毁了。”
瞧,这个男人便是这般的蛮横无理,说不通,她不就是用非正当手段得了粮盐,再用非正当手段从他国库挖了点银子么,小气至极。不知官府接不接案子,她想找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状师诉讼,她要控告夏王不仅私吞她财产,还毁证灭迹。
她喃喃道:“星空真美,好久没有去过地道了。”
“关玲珑。”
她低应:“嗯。”
他声音一下极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银子。”
“凭什么?”
“破解地道迷宫,其实很简单。”她继续悠然道:“星空,真的好美。”
这回,他抽了一下唇角,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很想把她的这股得意劲儿给掐死。
她看出来了,地道线路纵横复杂,本就是根据天上星宿以及奇门八卦布置的一座迷宫,机关密布,向来有进无出。
白衣女子想用蛮力破解闯过去,但一直无果,而她去过两次,对线路有一定熟知,如若他那时不把她打晕,说不定她悟出得更早,找出破解之法于她并不难,难怪她回宫多日,去天一阁倒是勤快。
她向他瞧去,那铁青煞白的脸一清二楚,得意轻笑:“王上,你可见过经济崩溃?”
“见过。”他缓道:“物业不通,买卖不存。”
多年前,东明帝一死,天下轰动,有不少私下言论,东明帝并非禅让,而是皇甫以丞相之高位,谋算篡位,几国分割据势,自然也不再臣服晋国,自此天下大乱。
夏朝毗邻代渠、媵越、晋国,与这三国之间的交伐从未停止,耗损了夏朝大部分财力物力,父王宫中宠妃众多,她们奢侈无比媚俗庸华,荣耀与家族世族挂钩,她们背后的世族趋利附势,贪赃枉法,榨压夺取,哪怕他这太子都得忍让三分,偏偏父王总被蒙蔽,夏朝由此渐渐衰败,至于经济商贸都是世家贵族的玩物,穷人连斗米都买不起。
玲珑查过许多文献,大半也了解,那都是过去九年的事了,说道:“王上刚继任时,百业萧条,王上为解决此困境,极其重视商贸便利,对从商的限制放的很宽松,冥栈容便是因此趁势打入夏朝,以矿业起家,财累万金,后来又开始伸向其他产业,控制收购。据我所知,容家家业方方面面涉及,矿类有金银铜铁玉盐,制造有茶业、纺织、车船、酒酿、家木,农业则有五谷粮食、果林、蓄畜,渔业,家业如此庞大,也令我很震惊。”
这些南宫祤也知道,当年容战,年仅十七便有如此的经商天赋。他记得曾与容战接触过两次,如若不是龙海出事,容战前来投诚,可能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容战,会是龙海世子。容战把身份藏的太好,甚至避过了他的耳目。
不知她为何提这些,南宫祤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战的出现,给了夏朝前所未有的商贸盛世,这样一个人,偏是晋国人,弃之可惜,杀之可惜。”她淡淡道:“王上信任冥栈容吗?”
“不信,则不用。”
“冥栈容能力很强,却甘为你所用,若说他是为了保命,我却不信,他没有必要向你投诚。”她笑了笑:“我很欣赏王上的用人不疑,但冥栈容却不一定忠诚,王上真的不疑,他是否私藏祸心?”
南宫祤不知她又在玩什么,当然也不会忘记,龙海冥家曾经听命于她,冥栈容可以说也算是她的属下,但两人已经结怨,否则冥栈容也不会刺她一刀,还盗她军事图纸,逃来夏朝。他终是缓缓道:“我信他。”
“颠覆一个国家的社稷,不一定非要用暴力的战争,用文雅一些的方式也不错。”她合了合半开的眼皮,轻飘飘道:“若冥栈容敢不忠,说不定会有一场商贸劫难,能动摇国之根本,王上,您说呢?”
南宫祤心底存疑。
经济崩溃,冥栈容的能力与财富。
谁敢保证冥栈容是否有留一手。
他脑海思虑半顷,身边这女人总是三言两语便能让他慌乱。如若投诚是假的,如若上交容家财产是假的,如若她与冥栈容生怨是假的,那么,这算不算她送了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安在他身边?
今夜,他也睡不着了。
玲珑翻了身,见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王上,我只是睡不着,和你打比方开个玩笑,别太当真,不然有人以为我给你吹耳边风。”
南宫祤拉了拉被辱:“确实是玩笑。”想他这诺大的夏朝,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商人而经济崩塌,绝不会。
玲珑又端端正正的躺着,继续盯着房梁,说道:“星空很美,有时我看着看着,便觉得那是一副版图,囊括天下子民,万千河山,各国诸王,无不想纳为己有。可这天下之主,难做。”
“若是简单,岂非人人都可做。”
玲珑笑了笑:“如今晋国、夏朝与高骊不相上下,王上为何不与高骊王商量商量直接称帝,与晋国三帝并存。”
南宫祤扭头望她,极为惊讶她会提出这样一番建议,天下也只有她胆敢这样妄说了吧,他微沉嗓音:“称帝并非儿戏,若天下皇帝多如是,只会乱了皇家正统。”
“天下从未有皇家正统,纵古改朝换代,都是强者说了算。”她继续道:“我方才提议,并非是要王上真正称帝,王上不妨派人出使高骊,以此探一探高骊王的意思。”
高骊王,燕流丹,这可不是个容易欺骗的主,表面温厚谦佳,实则阴狠毒辣,高骊的宫廷政变,天下无人不知,却少有人敢说。
当然,他身边这个女人,帮了燕流丹不少忙,晋国与高骊的关系一直非常和恰,她与燕流丹之间,又会是如何一场交易。
听及她此刻言语,他闭了闭眸子,淡然道:“你想让我离间晋国与高骊。”
高骊若敢称帝,晋国定然不容。
“我知道,夏朝既然与高骊和亲,便暂时不能与高骊为敌,王上如今对金川战事很上心,心中想的是,若是能平此次叛乱,收服代渠,顺带派人剿了汉源郡那帮土匪,再休整一两年,恢复元气,下一步,便是开始对付媵越。”她微微凝气,闭着眼睛想了想。
他把眼睁开:“你怎知道,我派人去汉源剿匪?”
“汉源郡土匪雄居,势力颇大,常扰民乱世,尤以唐家岭为首,王上既知道唐大当家在盘山,必定会从平叛军中抽调人手,趁唐家岭孤寡头领不在,清剿匪窝。”她拿手枕着脑袋:“只是,我在唐家岭待过两日,还去过后山一观,唐家岭地势崎岖,确实易守难攻。如若你是派弃瑕去,说不定有扭转的机会,若是断一鸿,难说。”
他只觉内心又被她窥探,自知道唐问雁在盘山,他便已修书一封交与断一鸿,让他抽部分兵剿匪,这两日消息传来,盘州领地的兵几次设埋伏都没拦住唐问雁,她已弃盘山抄了另一条道回了唐家岭。
剿匪一事,结果并不理想。
他好奇道:“弃瑕与断一鸿都是我朝大将,能力不相上下,你也只见过他们一次,为何作此区分?”
“因为你待他们的态度。”
他不解:“如何态度?”
她耸了耸肩道:“对断一鸿是敬重,对弃瑕绝对是溺爱。”
他更是不解:“我对他们的态度与剿匪有关系?”
“没有。”她道:“我只是猜测,断一鸿拿不下唐家岭。”再说,唐问雁可是个大美人,难保断一鸿一时迷恋,忽然下不去手。
弃瑕在金川领兵作战,断一鸿在汉源郡剿匪,这两地相隔不远,想起她去过唐家岭,他便问:“若想攻下唐家岭,你可有攻破之法?”
“有。”她撇向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说完,凝着他气的青黑的容色,她长长舒了口气,安安心心的闭了闭眼睛,想着,今夜她可以睡得着了。
只是,他偏不如她的愿。
“你方才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如此容忍你。”他淡淡的开口。
她睁眼挑向他:“为何?”
他沉吟道:“上次与你差点行房事,我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眼皮跳了跳,他果然承认是故意的,故意要去刺激她,缓了缓,玲珑冷静道:“她是谁?”
“一位故人,你与她长得像。”
“你接下来该不是想说,我是你那位故人的替身?”
“是。”
很好,这次卧谈很成功,使得冥栈容成了他一块心病,而那个名字,却成了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