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愬站在蔡州的城楼上，他看着破败的城门，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看着远处的如血残阳，冷风如刀子般刮过他坚毅的脸庞。

他们胜利了。

他本该是高兴的，吃了这么些苦，死了这么多兄弟，总算是取得了胜利……

可是当那一瞬间的激动褪去后，他的心头涌上了一丝迷茫——这地上躺着的尸体，皆是大唐的子民，皆是有血有肉有家人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李愬粗糙的大手放在城门楼冰冷的墙砖上，他盯着那轮残日渐渐落下，身后的黑色披风随着风飘动，猎猎作响。

洁白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下，落在士兵的尸体上，落在城门上，落在他带血的衣襟上。

……

李愬攻破蔡州城，下令，不准滥杀一人。

元和十三年十一月，李愬大军班师回朝，举国欢庆，长安百姓夹道欢迎，鲜花甜果盈掷于他的马车上。关于李愬雪夜奇袭蔡州的故事，也被编为各种话本，在市井坊间不断流传。

圣人大喜，颁下诏书，任命李愬为检校尚书左仆射兼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及襄、邓、随、唐、复、郢、均、房等州观察等使，加勋上柱国，并封爵凉国公，食邑三千户，并封其长子为五品正员。珍宝金银更是毫不吝啬的往李愬府上涌去。

除此之外，圣人还特命韩愈撰写一篇《平淮西奉敕撰》，歌颂这次大捷，并在蔡州汝南城北门外刻石立碑，以表纪念。

叛臣吴元济被押到长安刑场独柳树下，砍头示众。

得知朝廷平定淮西，吴元济被砍杀于长安后，其他藩镇的节度使一个个都坐不住了，纷纷上书给朝廷，自愿入朝为官。一时间，朝廷又收复了沧州、景州、卢龙镇。就连成德节度使王承宗都战战兢兢，赶紧献上了德州、棣州，以求朝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一时间，藩镇割据的局面大大改善，多年被藩镇威胁的朝廷总算可以松口气。在某种意义上，安史之乱后四分五裂的大唐，总算重新恢复了统一的局面。

打从李愬得胜的消息传来，李纯一扫之前的紧张沉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不少。

杜仲鸯在宫内也时不时能听到战场上传来的种种事迹，尤其是雪夜袭蔡州这事，更是被宫人说来倒去，讨论了无数遍。而李愬战神大将军的名号也越发响亮，杜仲鸯心底也替他高兴。

期间霜叶两次入宫探望，嘴里也不住的赞叹李愬作战英明。这一回冬至，霜叶带着她的女儿进宫来，更是将李愬夸得跟花儿一般。

杜仲鸯坐在垫了张熊皮的软榻上，膝盖上还盖着张蓬松柔软的羊毛褥子，两侧炭盆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霜叶坐在一侧，怀中搂着她刚满两岁的小女儿敏敏，小敏敏穿着件红色绣花袄子，胖乎乎的像是个雪团子。

“主子，这李将军实在是太厉害了，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一个人，立了这般赫赫战功，又被圣人如此厚待。唉，前几天他班师回朝的时候，我本可以去街边远远瞧上一眼战神英姿的，可惜我肚子大了，我夫君死活不让我出门凑那个热闹。真是的，难不成凑个热闹，肚子里的孩子会被挤出来吗？”霜叶摇头埋怨着，摸着她又圆鼓鼓的肚子，“生完这个，我就再也不生了，嫁过去三年多，肚子就没歇过，生完了大小子，二姑娘就出来了，现下肚子里怀的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

杜仲鸯见她委屈撇嘴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家都说多子多福，你倒好，膝下有儿又有女，还埋怨什么。你莫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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