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吗?假的吧?!”
“先生,你怕是眼睛有问题吧?”
“任老的画那么抢手,还会在这里蹲地摊?”老C用的是商场上惯用的一套,就是欲买什么东西,不是夸什么东西,而是千方百计说它缺点缺势,表情深沉中含有疑色,最好是能让人家自己都信了,为接下来的砍价打下坚实的舆论基础。
毕竟他四十几岁的人,常年转古玩市场,自然有其一套社会经验学。
不然,若是这点都没有,岂不是以前都在看水中青蛙,一蹦一跳,在哇哇叫几声。
“那你就外行了,这是什么市场,全国闻名!这里除了和尚的头发,什么没有?”
“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莫量死虾子无血出,虾子出血遍身红!”
“你嘴巴还蛮有一套的!画是怎么得到的?”
“任家祖辈……我妻子的娘家就是那边的人,同一个村,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我这是平着关系好不容易买来的。”史进早已想好的答案,滴水不漏。这话听起来给人实实虚虚,说了好像又等于没说。
老C蹲下来,拿起《凌宵松鼠图》侦察起来。他越看越兴奋。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任伯年的真迹呀!”他在心里想,但他毕竟是一位在市场里打拚多年的老手了,已习惯于在对手面前不动声色。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在讲价时占据主动权。
“多少钱?”
“十二万。”
“贵得咬人呀!”
“还贵呀,你到权威人士那里打听打听,任伯年的哪幅画不是出手就是十五二十万的,你若买了我的画,一转手不赚个三五万,那才怪呢!我要不是家里等着有急事用钱,急于出手,才不这么便宜就卖了呢!”
“我要担天大的风险,如果是假的,会倾家荡产去!”
“看不准就别买罗!”史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嘴硬是促成好事的唯一法宝。
“你再便宜点,再便宜点我就买了。”
“好了,十一万!”史进显出好像割身上的肉的样子。
他在心里琢磨,不能让价太快太多,否则,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十万!”老C本来也急于成交了,但他也像洞庭湖上的老麻雀,玩起了太极推手。
史进显出了很为难的样子。
老C也不含糊,转身急欲离去。这叫欲擒故纵。
还是史进功夫浅一些,他似乎不太情愿地说:“好罢,卖给你。”
等到对方妥协了,老C却是重拍了一下大腿:“哎呀!我身上只有八万,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您就这个数吧。”
史进心里顿时气苦不已,他猛一咬牙,表情极为生痛道:“八万,立马成交!少了一分都不行。”
看着对方那犹如割裤裆的表情,老C心里……
他把备好捆扎起来的一大叠钱掏了出来,先是哗地拨弄了一下,像拨弄琴弦一样发出悦耳之声……
史进瞄了一下厚度,目测钱有没有短斤少两,对方的样子比他这个在银行数了……还要专业。
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绝对是真金白银,而且一文不少。
双方交易……
老C很是担心地瞄了一眼史进。
史进却没有多看老C,迅速把钱揣进了上衣的西装口袋。
老C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但这一切,他都没有露半点声色,很老道的样子。
他拿过那幅国画,也是很专业地鉴赏了一番。经验告诉他,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任伯年的真迹。
若是看走了眼,除非黄河水倒流。
在老C鉴赏的过程中,史进也不是风平浪静,他的心里也在打鼓。好在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令他乐不可支!八万元钱的伟人图与一幅国画,完成了一次不同寻常的交易。
完成了交易,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迅速离去。脚步快得如火箭发射。
可是走出几十步后,史进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上了老C。
“先生,我不卖了!”
“怎么了?”老C心里格登了一下,心想:“是不是他看出了钱上有猫腻?”
“我觉得划不来!”史进不好说真话,只好扯了一句谎。
因为他若说国画是假的,对方不把他撕成碎片才怪呢。蹲监狱的可能性,也大得如波音787飞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晓不晓得买卖的规矩?”老C心一下放了下来,理直气壮地吼了起来。
“好了好了。”史进很无奈地说。他是良心发现,自己太歹毒了,对方若发现是赝品,不上吊才怪呢?
所以一时冲动,想吐出这块到口的特大肥肉。见对方态度如此粗暴,也便偃旗息鼓。
于是两人又像刚才一样各奔东西。不一会儿,老C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上了史进。
“你不是不愿卖吗?我也不买了!”
本来,如果退钱的退了钱,退货的退了货。故事就可以这样平淡无奇地结束了,但可惜的是,人是思维复杂的高等动物。
在这短短的分把钟的过程中,史进的思想又起了非常大的变化,那一点点还没有完全泯灭的良心,被强大的贪婪冲得七零八落。
“你刚才不是嘴还硬如钢铁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我就要买房子,手头有些紧,画不一定马上出得手。”
老C讲的是实话,但不是他所想的心里话。因为他若说钱是假的,对方只给他一顿老拳而不立即把他扭送到派出所,那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不退不退!你以为是三岁小孩摆瓦片!”史进嘴巴像鸭子,硬得很。
“好,那就算了。”老C也是很无奈地说。他的良心也发现,自己太歹毒了,如果对方回去后发现钱是假的,不在棉絮上碰死才怪呢!所以一时冲动,也想不做这起伤天害理的买卖了。
见对方态度并不那么友好,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那并不茂盛的良善的火苗上,火苗也渐渐熄灭了。
两人又各奔东西。这次,没有谁又犹犹豫豫像个婆婆妈妈。
不过,两人细细一想,又都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