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看我,专注手心的活,用茅草编制成麻绳。
“我昨儿个回来的,赶得急,回到家,躺着就睡过去了。”
我取过晒透的茅草,学他样,揉搓,揉搓。再学他样,使劲揉搓,揉搓。
“来,给我。”他要走我手里的半成品。“我教你,不能这么使力,手容易划破,你可是读书人啊,这双手,是握笔用的,可要当心着。”
我眉一拧,心情浮了又沉。不能怪他,他对我,是关心的。
“我这手,多的人有的是,你这手,才珍贵。”
我抓住他手腕,不让动弹。铺展,掌心纹路清晰,犹如古朴的石板。他投来甚为怪异的目光,我愤愤甩开他手腕,觉着有点难堪。
“我这手啊,天生是绞麻绳的命。你说它珍贵,嘿,我现觉着是挺不错的。”他摆弄双手,在我眼皮下。“还挺修长,就是粗糙了点,还有些疙瘩。”
我闷闷地吱一声,遂又编起麻绳。他轻笑两下,手上动作加快。我忽觉得刚矫情了些,他又不是我啥人,作甚这么气人。这么想来,便明朗很多。
我们坐到太阳落山,编好的麻绳已有一箩筐。阿金说,明日太阳起,就得挑到镇上卖。赶上集市,兴许能多卖几条。
我急忙一把抢过箩筐,说道,“不行,不行,编得这么丑,能卖得出去吗?”
着实心虚得很,担心坏了阿金的买卖。
“是你的丑,又不是我的。”他竟这么回我。
我知是实话,有气,也便受了。
“我的是丑,但结实。”
“是啊,你的麻绳又丑又结实,还是我自个留着吧,别人也不定会用得来。”
他抱起箩筐,往茅草屋走去。
我追上他,“怎么就用不来?麻绳不就能捆东西。”
“还能捆人。”他探出身,斜过脸来,眼珠贼溜溜。
“不信,我捆给你看。”
他随手抓过地上麻绳,顺势往我身上套。他离我极近,脸孔越见放大,睫毛像把蒲扇,上下扫荡。我挣扎往后退,他起了兴致,还真捆我。
不知是不是吓的,还是委屈的,眼眶里水光乍现,泪意朦胧,一五一十便决堤而来。他瞬时呆了也傻了,估摸没想到我这么大人了,还会被吓哭。他站着没一丝动作,表情应该是复杂。我哭得累了,稍停会儿,见他没有半点悔过之意,我头脑一糊,接着又哭起来。
“我哪会真捆你,怎么连玩笑都不识得,亏你还是读书人呢。”
他欲伸手抹去我脸颊垂下的泪,我一拳甩在他胸膛,他眉眼一皱,微微咳嗽,我心下一愣,但还是说道,“我是读书人,你一个野蛮人懂什么。”
话说回来,我都不曾明白,当时着了谁的魔,会哭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