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俨到时，温王刘殷也在。相互见过礼，贾俨才想起，自从迁都，温王就没有单独分府出去住，只和方太后一起住在行宫里，就在一处别院里头。

“贾先生近来身体可好？”方太后问道，挥挥手著人给贾俨看座。

贾俨谢恩，坐下后毕恭毕敬道：“回太后的话，一切还好，只是‘先生’一说，实是不敢当。”

太后嗯了一声，又问了些时政。贾俨遂提起流民瘟疫之事，太后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中的茶。

“三哥儿，你怎么看？”

刘殷在旁侧沉默多时，等的就是母亲的问话。他向太后和贾俨再度倾身行礼，说道：“孩儿多日不曾出门，外面的事自然无法通晓。但依孩儿拙见——呵呵，说出来，只怕会令贾大人见笑。”

贾俨忙道：“殿下但说无妨。殿下之才，何必妄自菲薄。”

刘殷拱了拱手，说：“大灾之后，必有疫情。处理方法无非有三：隔离、焚尸、喝药。但这是先人所见，我也只是拾人牙慧。不过既然已经发生疫情，就务必要尽快处理，才能将伤亡损失降到最小。眼下，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一个村庄的人病死了，而路上传讯要话费不少时间，只怕现如今……已经不只是一个村庄出事了。”

贾俨点头表示赞同，沉吟许久，方问：“那不知温王殿下可有什么建议？”

“哈哈哈，建议不敢当。”刘殷推辞道，“眼下我也是闲人一个，三省六部各司其职，大家的话自然比我这一句两句的‘建议’要严密、完备得许多。但我只希望能尽快派出钦差吧，快一步解决，就能少死一个汉人。”

贾俨只道受教了，又问及太后叫他来所为何事。方太后听闻，笑了笑说：“贾先生心疼爱徒，来借我行宫后山的温泉给‘状元郎’养病，这我自然是要借的。只不过想起三哥儿的先生前些年与先帝一同在北方去了，觉得心酸，想找你来说说话，没想到却误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过先生既然来都来了，我也不妨再多嘴几句。”

“太后言重了。”贾俨俯首说道。

方太后点点头，从榻上下来，亲手倒了杯茶走到贾俨跟前向他递上。贾俨诚惶诚恐，连忙起身跪下，直呼“使不得”。

方太后给刘殷使了眼色，刘殷见状连忙疾步过来搀扶起贾俨。方太后道：“贾先生，吕相走了之后，三哥儿就没了先生教。迁都后，百废待兴，大家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年前三哥儿瞧先生收了新科状元做门生就起了拜师的心思，但少年郎脸皮薄不好意思亲自开口，现在也就只好由我这个妇道人家代为开口，来做一做‘说客’了。不知贾先生意下如何啊？”

贾俨额上起了薄汗，实在没料想来一趟钟山行宫会碰上这么一出。殿外尚有禁卫军把守，屋内就只有贾俨、太后和温王刘殷三个人。此时他们谁都不说话，只相互瞧着对方脸色。贾俨垂下眼皮，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舔了舔嘴唇，正想开口推脱，只听方太后说道：“如果贾先生没什么异议，就喝了这杯茶吧。那么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太后娘娘，这……”

“贾先生可是不愿意？”

“不，不，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方太后未有退色，却微微变了脸色。

刘殷见二人僵持不下，伤怀道：“那么大人可是嫌我愚钝？”

“臣，不敢。”贾俨长身一拜，无奈道：“臣，何德何能？”

刘殷笑了笑，正式向贾俨行了跪拜礼，并接过太后手里的茶向贾俨递上。

他朗声说道：“学生见过老师。”

太后见状笑了起来，笑说这孩子求师心切。而贾俨看着刘殷递上来的茶，余光落在温王母子的脸上，万种念想在他脑海中浮过，最终他轻轻地接过了那杯茶，翻开盖子饮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