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彻底变成绿色,刚才的痛苦似乎缓和了些。
他原本可以不用这般被动地去时刻戒备着,原本可以每天定时吃一种糖来克制这种异变,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但是,最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换另一种方法去面对。自从做了这个决定,他的生活就充满了不安,充满了种种这些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的危险。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会从正常的深褐色变成碧绿色,但是好在每次发生变化之前,身体都会出现各种程度的不适,似乎是在警告他——该躲起来了。戴墨镜是他尝试的第二种方法,第一种方法其实最好,就是佩戴美瞳——方便,自然。可是后来灼痛到了极致的时候,美瞳竟然在眼睛里消失了,好似被熔化了。就像刚刚在洗手间里,水龙头的冰水浇在身上竟会立刻蒸发掉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灼热到什么地步。他换了几次不同材质的美瞳,也咨询过很多机构。大家对于“耐高温,最好防火”这种诉求,全部表现得诧异万分、只笑不答,都以为他是开玩笑。
“如果情况恶化下去,我会不会哪天突然就自燃起来了?”他自嘲着,苦笑了两声。
快些回家、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然后等着这双眼睛变回原来的深褐色、等着身体平复下来——这是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像这样戴着墨镜遮挡着眼睛的颜色、同时身体的痛苦也勉强可以忍受得住。看似都得到了控制,可是只有他知道,将要发生的更大的异变已经在体内跃跃欲试了。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他从未习惯。
夏夜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不住地扫着这车水马龙,看到来往的计程车就尝试着招招手,却没有一辆停下来。
来的时候还阳光明媚,现在却阴沉沉的。戴着一副墨镜在街上走的夏夜,的确显得有些扎眼。而不住地对着计程车招手又招手的举动,让他更扎眼了一些。过往行人中,有一些人不住地瞥向他,他不由地更紧张了。
“这里人太多了。再这么走下去,不安全。”他想着。
他望向四周,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这模糊的视线持续了几秒钟,突然清晰起来,然后又变回朦朦胧胧的样子。
“要开始了?”他想着,深呼吸了一口,集中精力再次望向远处,远处的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果然骤然之间历历可见、一目了然。
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睛在墨镜下泛起碧绿色的幽光。视线停留在前方一公里以外的一个公交站台,而公交站台旁边复杂的交通路线图,就像在他的眼前一样。上面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哎,有直接到家的!”他盯着那张路线图,默念着,“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嗯,这个最好!应该没问题!”
视力骤然提高,他知道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刚才集中注意力去看交通路线图的时候,已经让他有点儿不舒服了。他把手指伸到镜片底下,揉了揉有点刺痛的眼睛。
他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软,身体也越来越轻盈,不用使力便能一步千里似的。两旁的建筑物和来往的行人车辆,那些能动的不能动的,隐约之中都好像加快了速度——其实是自己不知不觉越走越快了。
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会步速惊人的时候,他欢喜得很——旷野无边,他以为趁着没人的时候,数着几下呼吸就走完了。可是他做不好。他无法自如地控制这股诡异的力量,总觉得这力量在体内飘忽不定、时有时无。曾有一次控制得好了,集中全力、一口气走到望不到头的那一边,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法言状的痛苦——像是被关在熔炉里被烈火焚烧着,像是被扒皮拆骨得仿佛可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像是全身上下有万虫咬噬又奇痒钻心……他记不清了,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折磨,都让他痛不欲生。这种把全身的力量都发泄出来的畅快,他根本无福消受。
再难也要控制住!他想着,现在如果让这股力量冲出来,搞不好还没到家就死在半道上了!
随着异变而来的这股力量在体内慢慢壮大着。他努力地克制,放缓了步子,估算着身边来往的行人的速度,然后保持和他们差不多。他似乎可以感受得到全身沸腾起来的血液不停地由身体内向外一下一下地冲击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全迸发出来。
在这一段熙来攘往的路上,匆忙之间擦肩接踵,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此时此刻,他低着头,只想在这片纷扰嘈杂之中,渺小到尘埃里。身体里拼命想要迸发出来的力量、还有潜伏着的一丝蠢蠢欲动和心痒难挝,让他越来越辛苦。他越是克制,反而愈演愈烈。那些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来往车辆加速时的马达声、周围行人的聊天嬉闹、电话中的细语嘤嘤、还有路边铺子的讨价还价之类、等等,连同其他的更细枝末节的嘈杂突然间一齐向他袭来。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得多远,听得多真,总之,那些他想看的不想看的、想听的不想听的,统统往他身体里钻,仿佛要与体内沸腾的热血桴鼓相应、一齐肆意地侵蚀着他的身体、向他宣战似的。
夏夜突然有些喘不过气,身体也开始僵硬起来。四周依旧,只是他的世界,仿佛与外界隔开了。他停下了脚步,想让自己缓一缓。
决定不再去吃那些糖开始,他就知道会有很艰难和漫长的路要走。单单凭借自己的意志去抵抗这些痛苦,他知道会很难,但是他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他想起刚刚在出来前的洗手间习惯性地去翻找糖来救命的那一刻、想着那个时候下意识流露的懦弱,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过往的计程车中,依旧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他突然觉察到下雨了。雨很快下大了。街上的人要么气定神闲地撑起了伞,要么抱头鼠窜。
对他来说,这雨下得太及时了——不但为他屏蔽了那些纷扰的画面和嘈杂的声音,更是掩了他人耳目。
他把衣领上的甩帽戴在头上,继续往前走。
在他看来,全世界反而安静下来了,内心也平缓了许多。
至今他还从未试过,当碧瞳显现之时,可以在如此繁闹的街头坚持这么久。他记得有一次身体发生异变的时候,因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突然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当时周围的人投过来的异样的眼神、鄙夷嫌弃又偷偷嘲笑的样子、还有纷纷议论的声音,他一直忘不了。如今的自己,算是进步了一些吗?他忍不住想,会不会哪一天,真的有可能——哪怕一丝的可能——可以控制身体中的这股力量呢?他不敢奢望。现在对他来说,能够平安地回到家,就已经够了。
公交站台还在远处。他在雨中听着落雨声,向前走着。
前方的第二个街口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背着一个黄色底、红色花纹的大书包,脚上还踩着一双荧光橙色的运动鞋。
“那不是大头嘛!”夏夜心想,“他不回家在街上站着干什么?”
在影楼的时候,夏夜对于这装扮倒没怎么留意。现在远远地看到,再结合大头今天说的满屋子贴满了符的事情,他突然觉得那个黄底红花纹的背包,真的像极了一张灵符贴在他身上。还有那双特别扎眼的运动鞋,这鲜艳又充满生机和活力的颜色,大概也是为了辟邪挡煞才穿的吧!
“看来,这小子确实是被折磨坏了!”夏夜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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