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坚随着女儿、外孙女磨磨蹭蹭来到老街，女儿叫她指一指表舅的老屋，说她忘记了，他懒得指。女儿找到她妈妈的老屋，张定坚也懒得停下来看一看。他像完成任务一样急匆匆地走，不管时不时驻足观看的女儿和外孙女。当女儿要到河滩上去走走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忍受，直骂女儿是“疯子”，最后他说“要去你们去，我反正不去，一个老河坝，有什么看头！”

到午饭时刻，女儿想在老街吃豆花饭，外孙女也嚷着要吃豆花饭，张定坚坚决不答应，非要去新街吃大饭馆。女儿对他解释，不是钱的问题，他板着脸说：“那是什么问题？”女儿拿手机到处拍照，他也认为多此一举，“又不是大城市！有什么照头？”

下午女儿和外孙女去逛田坝，他又讽刺打击，说她们是当农民的料，说完匆匆忙忙去新街逛超市。

4

返回的时候，女儿要乘大巴，他却嫌挤，口里说的是你女儿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叫她挤大车，又不是没有小车！

女儿只好打的。

迅速回到家里后，女儿对她妈妈讲了今天遇到的不愉快，最后说：“以后我再和老爹一起出门，我是疯子！”

有文化说：“你是才了解他？他一辈子只顾自己。大道理又多！”

张琼说：“就是，他说我怀旧，还说怀旧就是落后。”

5

下一次出行，是带外孙女到大桥那面双溪乡玩，去看古民居和琴桥，有文化强拉着张定坚去了，还要求大家一律步行。走到镇南端河街，将要走上大桥，街边有一座老建筑。那老建筑现在是一个篾匠租用作为他的作坊，里里外外两个大客厅加三间房，摆满蒸笼、筲箕、竹椅和竹竿、篾条，最里面是开向绿溪河的一排亮晃晃的大木窗，在街上就可以看见窗外河面的天空。走到这里，有文化拼命对女儿使眼色，嘴巴朝张定坚歪，意思是让她注意她爸爸。

张琼往张定坚一看，只见张定坚神色激动，好像口中还念念有词！

有文化朝张定坚喊道：“呃，张定坚坚，你说人家怀旧，你不怀旧？你在激动什么呀？又想起建筑社的改工大娘还是想起你的宣传队？”

原来那现在看来有些窄的篾货作坊过去显得很宽，是建筑社的社本部、革命委员会所在地，开会都在这里开，派工都在这里派，张定坚所在的建筑社宣传队有时候还在这里排练、化妆。张定坚或许想起了当年这里的热火朝天，还有那些爱情，以及疯玩打闹，所以激动起来。他或许还想起了不是宣传队队员的黄三，曾经在这里脱光上身，涂黑了脸，在一个大面桶里跳“黑人舞”，别的几个非宣传队的人就高唱《亚非拉人民要解放》给黄三伴奏。张定坚嘴里发出“哼”的一声，也许此刻心里在说，“你算什么，和我比跳舞？你进不了宣传队！”

或许张定坚还想起他曾经在这里加入工农兵学哲学小组学习哲学；或许他还想起开他的姐夫杜雨新以及杜雨新的堂兄、技术权威杜雨亭的会，也在这地方；或许他还想起，建筑社解体，领“散伙钱”也在这地方。

是的，闹市已经转移到他现在居住的镇西面的农贸市场一带，这曾经闹哄哄的镇南端成了快被遗忘的角落。

他又想，有文化，你真阴险！

想不到有文化还要补充一句：“你女儿落后，你先进！”

张定坚说：“你和我斤斤计较！”

有文化说：“我不懂！”

张定坚说：“你就是不懂！”

张琼说：“你们两个不要吵好不好？大街上让人看笑话！”

有文化说：“嗨！你这女儿，我帮你说话你听不出来？还‘大街’，怕是张定街啊！张定街都不街了，还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