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是唐贵妃因为自己早上起来,恹恹的欲吐,胃口又差,又常感腰酸背疼,所以请了太医来看,太医把了脉,忽然下跪道贺:恭喜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这是有妊了!
唐贵妃对于自己还能够怀孕生子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听了太医的话,追问了几遍,竟还是不敢相信。于是又连忙请来了七八位太医,到最后把太医院使都给惊动了。
结果当真一点不假,太医们异口同声,都贺喜唐氏说:娘娘千真万确是怀孕了。
唐贵妃乍惊乍喜,两行泪不由得簌簌掉落。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孩子啊,孩子,娘总算是把你盼来了!你又怎知娘为你吃了多大的苦啊!
永福宫的小安子听到消息早跑去面见皇上,向万岁爷禀报这一天大的喜事。小怜小爱呢,一个赶去呈奏太后,一个去了皇后的中宫。
两宫太后及皇后都赶来永福宫询问详情,太医们回禀说,从脉象上看贵妃怀孕已经有三个月了。脉象倒很平稳,娘娘气色也很好,至于胃口不开,刚开始应该都如此,过一阵子就会没事了。臣等向太后,皇后,贵妃娘娘贺喜。
周太后听罢,满脸喜色,连连合掌: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哀家又能抱上孙子了!
汪皇后却表情镇定,一连声地说:这事告诉皇上了没有?贵妃娘娘怀孕,你们从此要小心侍候着。宫里要是缺什么东西,尽管开口问内府讨要。
皇帝是在上书房听到这个喜讯的,皇帝当时又惊又喜,算一算时间,这孩子恰好是他与唐妃鸳梦重温的时候怀上的。
上书房里正与皇帝谈政事的几位大臣此时也都向皇上道贺。皇帝笑道:今日朕向诸卿告假,朕要到永福宫瞧瞧贵妃去。
在御辇行往永福宫的路上,皇上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件事。那是唐妃向皇上奏称,梦见有金甲神人授子于怀,唐妃以为是上天将赐贵子之兆,请皇上驾临永福宫,以应吉兆。皇帝以为是谬论怪谈,当即发了脾气,将唐妃申斥了一通,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由此看来,朕倒是一直错怪了唐氏。皇帝想,贵妃怀孕,朕得好生弥补一下。
皇帝驾到永福宫,未等坐下喘息,便传下一连串的旨意:立刻派人去春水侯府上,迎请贵妃之母陆夫人进宫。贵妃有孕,需要娘家人照应,今后春水侯夫人陆氏可以随时进宫,不须领腰牌,不须听宣召。内府马上选取有经验的嬷嬷们不分昼夜,时刻侍候在贵妃娘娘身边,贵妃娘娘有什么事须立刻奏呈皇上。皇后那里也宜时常派人探望慰问。贵妃若有所需,应视同朕之所需,不须奏请,直接取用!
春水侯府接到宫里贵妃娘娘怀孕的消息,顿时一片欢腾。上天终是辩识好坏,唐家老侯爷升官,小侯爷进爵,宫里的娘娘也终于有喜了!
侯爷夫人陆氏更是当场下跪磕头。“上天有眼,上天有眼啊!老天爷终于大发慈悲了!云儿当真是有喜了!快,快让人到各处宫观寺庙进香还愿,给寺庙多添些香油米谷,多请上几台班子,唱戏酬神!”
唐太师劝道:夫人高兴得胡涂了!夫人先行进宫要紧,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已经催促几遍了,娘娘怀着龙胎,需要娘家人在身边照料,才放得下心。这些杂七杂八的差事,叫家里的下人去办就行了。
陆夫人眉开眼笑地说:这些事要紧得很!老爷可得抓紧些去办,既然是神佛保佑,那必得虔诚敬谢!来安府的送子神仙那里也要封上一大笔赏钱!老爷可不能给忘了!
整个宫廷似乎都在期待唐贵妃肚里胎儿的降生。因为唐贵妃因梦感孕,而神明授子的事,宫廷内外几乎无人不晓。所以这个尚未降生的婴儿就变得非常神秘,也格外的尊贵。
皇帝现在每天都来永福宫看看唐妃,自从崇文元年皇长女宁安公主出世,然后紧接着的第二年,皇后汪氏生下了太子晟儿,这往后的将近十年中,宫中除了永和宫的淑妃孙氏生了一个早夭的皇女之外,就再也没有谁替皇上生育过了。
皇帝刚刚为人父亲的时候,不过二十岁,还没有把生孩子当做多大的喜事。他那时候刚刚继承大统,做了皇帝,正是事事亲理,手忙脚乱的时候,所以自己的孩子降生就降生了吧,顶多是自己不会绝嗣了,而皇位也后继有人了,虽然心里也很兴高采烈,但却不象如今这般欣喜若狂。
皇帝现在圣寿三十二了,做皇帝也做了有些年头,太子和公主也渐渐长大成人,并且象他小时候一样,开始惧怕自己这个父皇。
而皇帝在这时候突然开始渴望再有个孩子,当然他最希望是娘子,长乐殿的柳贵人能替他生一个,可是柳贵人几乎是夜夜专宠,肚子却偏偏不争气,到现在也没动静。
贵妃唐氏呢,跟了皇帝十五年,由东宫的太子良娣到进封为永福宫的贵妃娘娘,她都没能生个一男半女,等到宫廷里人人都认为她不能生了,她倒偏偏有了。这孩子岂能说不是天赐的!不是金甲神人授予的!
除了皇帝,两宫太后也常来唐贵妃的永福宫,尤其是陈太后来得比周太后还要勤快。
陈太后每次来总是向唐贵妃询问,她在梦里所见的神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陈太后现在喜好黄老,崇信道教,她想求长生之法、不老之术。而她求长生不老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一门心事的想要比周太后活得长久一点。她想看看,在她与周太后长达几十年的明争暗斗中,谁才是最终开怀大笑的那个?
唐贵妃不厌其烦的向陈太后讲述她的梦里见闻,陈太后总是详细的追问其中的细节。比如那金甲神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三缕胡须还是两缕胡须。这些细节在陈太后看来是很重要的分别,因为三缕胡须的是南极长生大帝,而两缕胡须的是东华帝君。
唐贵妃那里会记得这些细微的差别,所以她有时说是三缕,有时又说成是两缕,后来她终于弄明白了陈太后的想法,这才统一说成是三缕胡须的长生大帝君。
“果然是长生大帝君!”陈太后很满意这个答案,却又有点失落,她供奉虔敬了这么久的神仙,神仙们却一个梦也没有托给过她。
唐贵妃也终于松了口气,陈太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今后不会再无休无止的追问下去了。虽然唐贵妃自己始终认为,梦里的那个神人,应该是送子张仙!说不定来安府西街口太平门的那个灵验无比的郎中,就是送子张仙本人到世间来救助自己点化自己的。
风水轮流转,热闹现在转移到了永福宫,地处西苑的长乐殿在花褪残红,木叶凋零的初冬就显得异样冷清。
“芙蓉如面柳如眉,到此如何不泪垂?”,柳贵人现在还常常到太液池边漫步,有时候还会一个人登上高高的摘星台,长久地遥望着内廷,她知道她的欢郎在那里。
皇帝并没有不宠她,皇帝还是习惯于每天回到长乐殿来陪伴娘子,但是柳氏知道,皇帝的心放在唐妃娘娘腹中的胎儿身上。因为她常能听到皇上用一种欢快喜悦的声音跟她说,昨天,他贴在唐妃的肚子上,感到他的孩子在动,呵呵,他动得还挺带劲!
皇上常常把自己的感受说给她听,皇上这样说或许是无意,柳氏却不能无动于衷。
于是柳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少了,皱眉发呆的时候渐渐多了,她跟皇上也不再是鱼遇到水那么相谐相和。
宫廷也许就是这么回事:新人在变旧,旧人在变老!象唐贵妃这样被冷落然后却又重新受宠并怀孕生子的事,一万年只怕都碰不到一例。
柳氏慢慢的变得不那么伤心欲绝。她现在常靠读书来打发欢郎不在身边的时光,读着读着,她有时会潸然泪下。但她并不责怪皇上负心薄悻,她只知道她的欢郎已经走远了,也许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