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刘丽华试石秀一试，要石秀真信了她刚才的话，看着她倒下必定要来扶；要是石秀干看着她摔倒不动，要么是不信她说辞，要么是已被蒋氏女收拢得服服帖帖。要是前者，殊为可虑；倘或是后者，倒是不怕，毕竟蒋氏女还无所出，她只不信石秀看着那么大一个儿子能不欣慰。

而叫刘丽华欢喜的是，石秀将她从地上扶起，还道：“你这样伤心，缓缓再说也是一样的。”刘丽华趁势扑到石秀怀里放声大哭。

石秀才进门时刘丽华的眼泪半是真情半是做戏，可这回的眼泪，半点不假。刘丽华哭的是她迭遭变故，哭的是险些儿命丧黄泉，哭的是纵然死里逃生，可偌大家产付诸祝融；哭的是她清清白白一个人叫个村夫强占；哭的是那村夫卑劣猥琐，不将她母子当个人看；更哭的是石秀再婚。

石秀再是个念旧情的，能认下她们母子，可蒋氏女身份在这里，她的父兄的身份在这里，哪能容女儿妹子与人做小星？自然是她这半老妇人退居侧室，把个正室嫡妻的位置让与她。从此言不能高声，气不能长出，连着腰身也不能挺直。

刘丽华的眼泪几乎将石秀的前襟都打湿了，哭得石秀十分愧疚，以为不是他当年剿匪时失误，没将匪人斩草除根，刘丽华也不能遭遇这些劫难。正要安慰一二，又听刘丽华说她当日被逼坠河时还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虽然天可怜孩子没事，可她也伤了身子，要不是遇着苦行乞讨的一个道人，只怕母子们都已不在了。

大梁虽然僧道并行，可到底道家昌盛，苦行证道的大德不在少数，且同佛家不同，道家还肯入世，大德们擅长医理的不在少数，是以刘丽华这番说辞很能说得过去，连石秀也挑不出破绽来，只能把软语来安慰，只说刘丽华辛苦。

刘丽华便谦道：“能再见郎君，夫妻父子们团圆，就是再辛苦些又有什么呢？”一边宝郎抱住了石秀的一条胳膊，泪汪汪地问石秀是不是就要走，他这些年没见过阿爹，有许多话说呢。这时候的石秀，左手刘丽华，右手宝郎，一个唤着郎君，一个叫着阿爹，哪里走得开，可要不回去，蒋苓脸上须不好看。

正为难时，所幸蒋苓请的郎中到了，看过刘丽华，可也说不出旁的来，无非是个内焦外感，需得静养为要，连着药也不用吃的。得了这话，石秀就叫刘丽华好好歇息，又让宝郎小心照应，不等刘丽华母子说甚，转身径自去了。

石秀回来，倒叫蒋苓惊讶，还道：“郎君回来了？”

石秀听说，先往桌上扫一眼，见上头菜肴纹丝未动的样子，知道蒋苓还没用饭，只以为是等他，心下愧疚：“你何必等我？我们夫妻还计较这些吗？”

蒋苓请石秀坐下，又把眼往周围一看，阿梅知机，领着丫鬟们蹑手蹑脚地退了个干净，房里只余他们夫妻两个。

蒋苓这才道：“刘娘子与郎君是少年的夫妻，原该夫妇一体一心的。”她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直叫石秀以为她嫉妒，不想蒋苓下头的话却是：“可到底分别了这些年，好比再世为人，蘧然重逢若不说些知心话，又怎么亲近得起来呢？郎君只管放心，道理我都明白。”

石秀也知道蒋苓说得有理，若不是顾念着她的脸面，他这时就该在刘丽华房里，说些从前故事，好打动刘丽华心肠的。不想蒋苓竟反说不用顾忌她，这说她一句明理好，还是她全没将他认真当着丈夫看待，这才毫无嫉妒之心，要过一会才能道：“罢了，这回过去太着相了。”说了，不等蒋苓再说甚，自管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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