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这四个小娘子都做起了婢女的营生。她们在家时都是小娘子,也有丫鬟仆妇伺候,不说样样紧着她们,可也能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到了蒋存信身侧,做的也不过是奉药吹汤的活计,连着敲背捶腿也挨不上,凭她们怎样周到仔细,这位楚王一律是不理不睬。又只在白日许她们进房,到了晚间,值夜的都是他的侍从,无论是十二娘还是旁的小娘子,竟是没有一个能摸着一点边。
要说来前,小娘子们还有争胜之心,可看着楚王这样绝情,也只好死心。反指望楚王早些痊愈,好放她们还家,左右家里送她们来时,并没有声张,日后再悄悄回去,谁又能知道呢?
不想,小娘子们想得倒是如意,其中硬生生出了岔子,不几日后,她们都好还家,独有十二娘,是再回不去的了。
出事的源头还是在蒋存信身上,他这一病,虽然不算沉重,可也缠绵难愈,蒋璋心疼幼子,就使长子蒋存孝来收尾,好叫蒋存信能回来修养。
蒋存孝看蒋存智不大入眼,是嫉妒他不过是投在岑氏腹中,就能越过他这个长兄做了世子。可蒋存信与他岁数相差太多,足要差了将近九岁,哪里来什么矛盾冲突,所以弟兄感情反而和睦,听说要他去替蒋存信收尾,蒋存孝一口答应。
蒋存信暂住在叶知府从前的府邸中,蒋存孝熟知知府衙门构造,也晓得蒋存信身边没有女眷,没有什么好避忌的,所以长驱直入,直进后宅,前脚才踏进房门,眼角那么一扫,竟就呆住了。
却是蒋存信床前跪了一个女鬟,穿一件浅红衣衫,腰身玲珑,乌发如云,正自哀哀哭泣。
蒋存孝就有些尴尬,正想后退,蒋存信已叫住他:“长兄快进来。”说了又向跪在身前的女鬟道,“尤小娘子,令祖将你送来是个什么打算,你不清楚么?回去罢,我不曾叫人为难他,自然也不会为他开脱。”
十二娘怎么不知道尤尚德的打算,他脱身还不足呢!还痴心妄想要做下任楚王的曾外伯祖父,这样的美梦,他倒是会做,可楚王眼里哪有她们这些人呢?可要求不得楚王恩典,她又拿什么面目回去见伯祖父呢?十二娘伤心为难得厉害,仗着蒋存信虽然冷淡挑剔,却不是暴戾的人,只是跪着轻轻哭泣。
断断续续的哭声丝丝缕缕地传入蒋存孝耳中,竟是勾得他心上一动,脚下几步一迈,就到了蒋存信床前,身一转,在床边坐了,居高临下地看向尤小娘子,看她伏低了身子,只瞧得见一头乌压压好浓发并一双素手,看不清面目。
蒋存信看他坐下,只能同尤小娘子说:“这位是泰王。见过了。”
十二娘依旧不敢抬头,膝盖挪动转了半个身子,盈盈拜倒:“民女尤氏女见过泰王殿下,殿下千岁。”
这一管声音好说一句莺声历历,偏还带着些哭音,格外的叫蒋存孝心痒,也不知他怎么个想头,竟是说:“抬起头来。”
十二娘不敢违拗,缓缓抬起头,瞧了眼面前的男子,还来不及瞧清他的面目就飞快地低下头去。
她没看清,可蒋存孝却是看明白了,这个哭得可怜的尤氏小娘子倒好说个佳人,心上越软了几分。他心上一软,连着声音也软了:“你先下去,我与话同五弟说。”
十二娘低低答应一声,盈盈起身。想是跪得久了,甫一站起,脚下有就些不稳,人似弱柳扶风般晃了两晃,吓得蒋存孝险些伸手去扶她:“尤娘子,小心了。”
十二娘依旧低着头,一张粉面却是涨得绯红,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看着人一走,蒋存孝便问:“这小娘子,五弟收用过没有?”
这话问得蒋存信脸上微微一白,瞬间又和平常一样,“长兄这是什么话?她是本地士绅送来服侍的丫鬟,并不是我内宠。”
蒋存孝便笑道:“你也太老实,罢了,你也晓得,我与你长嫂这些年都无有子嗣,正想寻个聪明伶俐些的小娘子。既然你不中意,我就收了。”
尤氏的父祖将她送来就是要搏个前程,跟楚王与跟了泰王又有什么分别呢?
蒋存信微微一笑,说了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