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的这番话说的很轻,可言辞之间的碰撞却是火花四溅;但凡是明白事理有点羞愧之心的人在如此铮铮言辞面前都会愧疚的无法抬起头,更遑论是楚朔。
看着楚朔绷紧了身体肩膀微微颤抖的模样,裴铮眯着眼睛微微望向半空,似乎在清润的空气中看到了什么,寻找到了什么:“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你母后父皇在你身上给予了无限希望,如果让他们听见你说出这样的话,定会动怒伤心。”
明明知道干爹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可是,楚朔内心深处就像是生长出了反骨一样,依然咬牙紧绷的站在原地;头虽然垂下,可眼神之中的执着之色却是丝毫不减。
段清看到这里也是微微不忍别开头,楚朔出生至今已满五岁,整整五年时光其实他见到这个孩子的机会并不多,可是就像天生有缘一样,每次与这个孩子见面都会从心底深处涌出阵阵熟悉感和亲昵感;而这个孩子也对他从不认生,明明是一个淡静冷漠的性子,可独独偏偏很是喜欢缠着他。
曾记得在两年前手下有一次在他面前说笑,说从大梁皇宫中传来一个很有意思传言;就是有一次大梁天子专门要人将宫中珍宝库打开,亲自为太子挑选了数十颗深海明珠让他赏玩,可在面对如此无价之宝的时候,年仅三岁的小太子粉嫩浑圆的坐在小凳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不仅不给自己的父皇赏个脸,甚至还憋着嘴抱紧了怀中的小木剑,声音淡淡的说了句:“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除了晃得人眼晕再没别的作用,还不如段叔叔给我亲手做的小木剑来的讨人欢心。”
听说当时听到小太子此言的大梁太子脸都黑了,差点将数十颗深海明珠给碾碎了埋土里当花肥;事后,就有人说为此事伤心颇重的大梁天子数日都是神色恹恹,而且动不动便会低喊着大宛镇北王段清的名字,说他抢走了来自于独子的喜爱。
虽说他不能断定这段传言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却是尤为肯定;那就是楚朔的确很喜欢粘着他,每次见面都会满眼惊喜的对着他喊段叔叔;这声叔叔,喊进了他的心里,他也真心将他看成了需要自己疼爱保护的小辈。
可如今,当初那个软糯的孩子已经渐渐长大,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他有专属于自己的判断和对对错的测量,能看到成长到如此的他,他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觉得淡淡的悲凉。
只有像他们这种经历过人生无数波折的人才会真切的体会到,人生漫漫,最纯粹美好的时光不是封王拜相位极人臣之时,而是无忧无虑、懵懂年少之时;他真心的期望着朔儿不要成长的这么快,能在稚嫩青葱的岁月里多多的享受些时日;因为等他真正成长起来之时,江山重担、万民责任都会系于他一人之身,到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恐怕再也看不到花红柳绿曼妙风景,围绕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权谋阴私,帝王权术。
只可惜,他的这点小小愿望在今日亲眼看见他的那一刻就破灭了;这个孩子他已经长大了,年纪虽然幼小,但已经被权术浸染,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除了能看进世间百态,更能读懂世间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