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沥的秋雨下得连绵不绝,窗内阴冷的墙壁上覆满青苔,七尺半宽的的囚室里只容得下一张草席和一床破被。寻常人到了这里,即使没有受刑,也会被这潮湿阴冷的环境冻个半死。姒容景身上仅穿了一件单衣,外袍尽被收去,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反而是为案情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将今日堂上的审讯的过程已经反复回想了数十遍,却仍无法找出凶手的破绽。但他心里有个直觉,一定是孙祖康杀的张丞。但是目前仍有三个疑团仍然困惑着姒容景。首先,孙祖康是如何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其次,孙祖康为何对他与张丞的关系如此清楚;第三,孙祖康为何一定要得到那本账本?
光是第一个问题,他就想的十分头痛。侍卫、石汉等人的证词都证明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张丞的人,而孙祖康那时正与众人在食堂中用膳,许多官员可以作证。其次,孙祖康之前与他分属不同部门,是不太可能对他和张丞的事如此清楚,除非他另有帮凶,而且这个帮凶之前必然曾和自己一同在均输部共事。最后也是他怎么都想不通的,如果是张丞贪墨的账本落于官府,便彻底坐实了他的罪证,但是他却又为何反其道而行,反而将账本藏匿起来?
这时候,只见牢头李四一边喊着“吃饭了”,一边端着饭菜朝着他的牢门走来。
姒容景并没有胃口,他淡淡地对牢头道,“放下吧。”
牢头李四把饭菜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只见一个发馊的馒头便滚落到了姒容景脚边,姒容景抬眼去瞧剩下的菜,不过也是一些残羹冷炙。姒容景心中大怒,不由对牢头道,“我乃朝廷堂堂正二品命官,如今虽然被囚,却仍未被定罪,你一个小小的牢头,怎么敢如此糟践我的饭菜。”
李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眼里满是玩味之色,他假意向着姒容景做了个揖,拖长了语调道,“姒大人,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请饶了小的吧。”接着却用脚将剩下的菜也尽数踢翻。脸上却作出一副惊恐神色,“姒大人,您看不上这衙门里的牢房,也不必将它踢翻呀,如今无饭可吃,饿坏了您的贵体可怎么办呀?”
姒大人看着李四的嘴脸,心里怒不可遏,他指着李四道“你……”一时气急,竟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李四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姒大人,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牢头,可没有天大的能耐敢跟您作对,您呀,就少生这份闲气,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姒容景脸色大变,想要拦住李四的去路,“你此话何意,是谁派你来的?”
李四并不接话,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到了路的尽头还转身涂了口唾沫,道,“什么玩意儿,一只快死的蚂蚱还当自己能上天呢,在你李四爷爷面前耍什么官威。”
囚室中,姒容景看着散落一地的饭菜,心里不是滋味。
卫尉府书房。一只浑身湿漉漉的信鸽在窗台上扑棱了几下翅膀,将身上的水珠甩除。皇甫无涯从信鸽脚下解下一封密报,看后脸色乍变,随即陷入深思。
皇甫俊卿见此情形,便询问道,“父亲,秀州送来什么消息?”
皇甫无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将信的内容放在火烛上烧毁。然后对着皇甫俊卿道,“没想镇南将军缪剑南为了坐实高骞叛乱,竟然命人将秀州附近的三百名匪兵当作叛军首级割下,送来京城。”
皇甫无涯心中震动,他说,“缪剑南这么做,势必引人注目,为何至今朝中没有听到一封弹劾他的奏章?”
皇甫无涯摇摇头,道,“秀州为两国交界,山匪猖獗,缪剑南此举相当于为民除害,另外高骞为秀州郡守时候,贪污腐败的事情做了不少,他如今被抓,百姓中无不弹冠相庆,秀州的官吏也都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弹劾他。更何况昭王早有处置孔太常之心,眼下正是时机,没有哪个人傻到会帮孔太常说话。”
皇甫俊卿道,“可是父亲数日前不是还为孔太常和钱恒二人向昭王称情?”
皇甫无涯道,“若满朝当中没有一个人为孔太常说话,以昭王的性格,他必然会怀疑孔太常之事为人幕后操纵,反而不会彻底地处置孔太常。况且我这么做,为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皇甫家。”
看到皇甫俊卿一脸困惑,皇甫无涯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们皇甫家之所以能在孔姒两家间左右逢源,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昭王宠信?军功加身?你如果这么想,就是大错特错了。
我们靠的就是一向中立的作为,让两家都有所忌惮又争相拉拢。但如果孔姒两家任何一家倒了,我们皇甫家将势必再难独善其身。”
黄甫俊卿思考一番,然后道,“眼下孔太常已经官复原职,反而是姒太尉的堂亲姒容景因涉嫌杀人被抓了起来,难道此事幕后之人为孔太常?”
皇甫无涯又摇了摇头,道,“孔太常目前仍然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他不会急在这时候去向姒太尉出手。至于姒容景,那可真是个呆子,出了这等事也不稀奇。”
皇甫俊卿将眼一抬,看着父亲,问道,“此话从而说起?”
皇甫无涯笑道,“姒容景本来是姒太尉的人,却帮孔太常翻了身,你觉得姒太尉会放过这种吃里扒外的人吗?”
皇甫俊卿低头作揖道,“父亲说得极是。”
皇甫无涯收敛笑容,又陷入深思,“据我所知,你似乎和姒容景还有些交情,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暂避风头,少去惹他为妙。”
皇甫俊卿却并不认同,说道,“父亲,我倒不这认为,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能削弱太尉府实力,又能壮大我们皇甫家势力……”接着,皇甫俊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皇甫无涯,皇甫无涯沉默良久,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京师衙门外,雨水形成的帘幕似乎将天与地连接起来,平日里偌大的广场前如今只剩下门口的两只威严的石狮子,显得格外空旷,衬得油纸伞下的瘦瘦的人影更加单薄。
菡儿努力将伞全倾在茜彤身上,身子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滑,她劝道,“小姐,衙门已经关了,看来我们今日是见不着老爷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茜彤摇了摇头,她径自走上前,连伞也不顾,拾起登堂鼓下方的鼓槌,在鼓面上一下,两下,敲了起来。
京师衙门内,仇万德本已歇下,闻得鼓声匆忙换了官府,本就心中不悦,待他定睛一瞧,看清堂下击鼓之人正是姒容景的女儿,更加不痛快。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呵斥道,“无知妇孺,你可知这鸣冤鼓并非儿戏,岂能随意敲打?如果你是故意捣乱,本官便要判你扰乱公堂之罪。”
茜彤正色道,“禀告大人,小女并非胡闹,小女有冤情禀告,家父蒙冤待雪,恳请大人明察。”
仇万德道,“荒唐,此案虽尚未了结,但姒容景谋害张丞一案确是铁证如山,所谓冤屈从何说起。反倒是你个黄毛丫头竟然藐视法纪,来此公堂扰乱,来人……”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甫俊卿披着蓑衣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进来。
仇万德脸色一缓,对着皇甫俊卿道,“不知皇甫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皇甫俊卿道,“京兆尹大人,俊卿今日前来乃是和茜彤小姐一道,为中丞大人喊冤。”
仇万德脸色堆出一层假笑,眼神闪躲道,“本案尚未了结,中丞大人是否蒙冤还需进一步查证,不如待一切水落石出后,再邀两位前来探讨案情如何?”
姒茜彤道,“等到案情都了结了,父亲杀人的罪名也坐实了,那时候再讨论案情又有何用?”
仇万德默不作声。
皇甫俊卿道,“京兆尹大人,可否给俊卿一个薄面,让茜彤小姐一个机会,让她找出证据还姒大人一个清白?”
仇万德眼珠往下滑了滑,道“这恐怕不太妥当,断案本为本官天职。而姒小姐虽然聪慧,但毕竟为姒容景之女,若让她参与此案,难免有徇私之嫌疑……”
“若让我来负责调查此案,同时让熊鹏都尉陪同呢?京兆尹大人可信任地过我?”皇甫俊卿目光炯炯地看着堂上的京兆尹。
京兆尹面色一暗,沉吟半晌后,挤出一个笑容,道,“如此甚好,有劳皇甫公子为本府分忧。”说完,用眼神示意熊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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