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即便是赴死,也是如此的从容不迫。
若说柳别意还有什么后悔的,大概也只是那个冬天,他不该那么直接的刺激到自己的妹妹。
他不爱她,他只是看她做妹妹。
一个男人也许不能为一个女人付出全部,但兄长能。
元鼎十五年,春三月,柳相之子柳别意冲出皇城,斩杀敌军几名后生死不明。
紧随其后的士兵虽然站了一个出其不意,杀死不少敌军,但仍旧全军覆没。
国破山河在,但人不在了。
铁骑踏着尸体,进入皇城。
禁军无一投降,血站到死。
叛军首领唤作郑畋,郑惠儿的兄长,郑惠儿是宣王的侍妾。
郑畋站在皇城之上,俯视大地,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些。可是,他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妹妹。郑惠儿死了,死的悄无声息。并没有人害她,她是郁郁而终的。
她致死都在说,她恨柳安然。那么郑畋也该是恨柳安然的。
他是个小人物,却能不懂声色的,给予致命一击。
他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望着光辉,然后,看见尘土飞扬。
陛下的大军,来了。
如梦如醒,四周一片昏暗。
她漂浮着,如飞翔,如坠落。密密麻麻的疼痛,灌溉全身。
鼻尖一股血腥味缠绕不断,手腕很疼,整个人都在空中,脚根本触摸不到地面。
柳安然心里一凉,骤然睁开的眼睛。
天已经亮了,太阳的光辉照耀着大地,一眉残月在天西。
她的眼睛有些受不了这光线,不由得闭上眼睛,时应了好一会,方才好转。
柳安然发觉自己被挂在城墙之上,陛下的铁骑就在下面,她清晰的看见,他一身战袍,骑马在最前面,面上都是胡须,也掩盖不住眼中的焦虑,沙哑的喊道:“郑畋,你家中尚且有一父一母,远在冀州,你难道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么?”
郑畋微笑着说道:“还请陛下以谋逆罪,杀了他们。”
他是家中的庶长子,在父母手里吃了多少的苦,都数不清楚。当看见宣国公背脊上的伤痕之后,他忽然就生出一种,可以为此人卖命的冲动。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痛苦。
现在,是时候给痛苦一个终结了。
这么多人的死,足以成为一种完美的赞歌。
黄沙在蔓延,模糊了柳安然的眼痛,她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
而这么久不见,在看见他,她又忽然想笑,偏偏又不是时候,于是抿了抿嘴,眼睛往四周看,发觉自己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少女。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长的眉清目秀,很是干净,脸颊还有一些婴儿肥,很可爱。此刻她也悠悠转醒,看见柳安然,很是惊讶,不断挣扎道:“这是哪!”
城墙上的郑畋听见了,低着头往下看,笑着道:“两位都醒了?”
少女愤然咒骂:“你是谁啊,放开我!”
郑畋幽幽说道:“我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