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熙景按摩的力度适中，很舒服，“你知道我经常练琴，我的手腕，脖子容易受伤，我就去学了按摩护理。”

她没说的是，她还专门了解过瘫痪的病人要如何防止肌肉萎缩……

江一鸣放松了下来，听着她的声音，心情很放松，“我能躺着吗？现在好舒服。”

程熙景无语的看着他，竟然得寸进尺的躺在了她的大腿上，不过看他额头冒出的虚汗，知道他是真的痛苦。

“每年都要发作一次，今年到现在都没疼，我以为慢慢好了呢，当年整个脊椎骨整个粉碎性，当时车撞了过来，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加速，司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太慌张了，错把油门当刹车，要不是我爸扑过来保护我，我恐怕当场就挂了。”

江一鸣趴在她的腿上，那场不愿意回忆的噩梦，他竟可以在她面前平静的娓娓道来。

程熙景的手顿了顿，安抚似得摸了摸他的头，“不要难过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后来呢？”

“我爸就是在这场车祸中丧生的。我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认为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我是杀人凶手。他一定不会原谅我，我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覆水难收，竟然自此以后竟是永别啊……”

程熙景给他按摩背部，语气怜惜：“你真是笨，你爸为了保护你，他愿意代替你受到任何伤害，他那是因为爱你，他肯定不希望你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杀人凶手不是你，而是那个肇事者。不管你对他说了什么，他却扑过来，挡在你的前面……我想他一定会原谅你。”

江一鸣闭上了眼睛，自顾自的说道：“这样躺着的时候，我不想背负那么沉重的过往了，你知不知道，我妈多可怜，大儿子残废了，小儿子青春叛逆，沉迷于网络游戏，老公死了……她以前所有的生活重心就是我爸，我，还有我弟，她为此还得了抑郁症……她当初为了跟我爸在一起，跟家里闹翻了，结果，被残废的儿子捅破她老公一直在外面有小三，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我只想发泄所有的愤怒，不想接受自己已经瘫痪的现实……发现我妈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回天乏力了……”

程熙景的腿部传来凉凉的湿意，她的心里也是大恸，她不停的轻拍着他的后背，想要安慰他。

他手圈住了她的腰部，头往她的身上靠去，“十年前，再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瘫痪了三年，我弟才十八岁，跟我的关系非常紧张，他也非常叛逆，他很恨我呢，我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那时候，幸亏有倪叔不停的劝导我弟，他一直苦口婆心，对他孜孜不倦，不然我弟恐怕有可能走上歪路，他那时候沉迷网络，还跟一帮小混混去学人收保护费，而我尝试了自杀，我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疼痛，选择吞食了大量的镇定剂，如果不是倪叔……”江一鸣埋着头，语气停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仿佛沉浸在那段昏暗的时光。

其实，这是江一鸣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如此的软弱，剖白自己的内心，他总像是很好的聆听者，在她迷茫的时候，他总是坚定不移的指引着她，解答关于人生的所有困惑。

如果他们没有再见面，她永远都不知道，他安静沉稳智慧的下面，深埋如此多的伤痛，绝望，灰暗……

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沐浴后的清香混合一股她有些陌生的味道，像清晨那灼热的呼吸，窒息的心跳，温柔里带着怜悯，甜蜜里带着忧伤，那是内心最深处的疼痛共享之后的瞬间产生了好像骨血相连的依恋。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真的需要感谢好多好多人，我以为命运对我是如此的不公平，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给了我这么多的厚爱……我弟不仅原谅了我，还避免我差点破产成为穷光蛋，他像个超人一样，在我背后默默的付出，他保证了我富足的物质生活，想方设法的不叫我放弃复健。尧栋是我的好兄弟，他对我的帮助是他自己无法想象的，卢叔叔是个正直善良的长者，公司若不是有他的支持，我们俩兄弟就算拥有股份，那最终的结局也是会被蚕食的结果，倪叔不用说了……你知道么，我最感激的那个人……”

她的抚摸，让他感到心神安宁，好像内心所有隐痛的秘密不那么沉重……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缓慢，大概是因为太累，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这样的氛围太过舒适了，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他的那句我最感激的那个人，其实是你，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对她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啊。

程熙景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听到他发出悠长均匀的呼吸声，她坐在沙发上，任由他这样依恋的抱着她，她如此的希望他可以快乐。

良久她才悄悄的挣开了他，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大腿，她给他拿来了枕头，盖上了被子，端详着他安静的睡容，内心默默的说了声晚安，无声无息，夜光温柔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