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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多普通啊,平时在家里不也跳吗?”

“那就选个特殊点的方式呗!”

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最终还是gigi开了口:“到露天古剧场去跳呗!”

于洁被她的建议吓坏了——露天古剧场?全雅典最热闹的古剧场?怎么可能!

可两天后,当勒风被神神秘秘的朋友们拉来古剧场时,于洁也来到了那里。gigi拉着她朝勒风眨眼睛,“阿风,小洁有礼物要送你哟!”

他起初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直到古典乐声响起——呵,是《天鹅湖》啊!

原来她真的同意了在这里送他一曲芭蕾舞!经年以后,于洁始终忘不了这一个隆重的夜:在雅典的月光下,她的身姿徐徐展开,心中有无数的紧张和恐惧飞腾而过,可最终都沦陷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那双慵懒微笑的眸子里。

“哗——”一曲终了,如潮水般的掌声大起,周遭的灯光陡然亮得如同白昼。

可当于洁自这场酣畅的演绎中苏醒时,更可怕的发现来了:整个露天古剧场上——至少有两百名观众!

天哪!她竟然在两百多人面前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独舞!

于洁简直无法相信,可狂热的拥抱已迎面扑来,那是熊一般高大的男子,从十米开外奔来,紧紧地抱住了她:“你真棒!小洁,你真棒!”

“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

掌声哗然如同迅猛的洪水,却比不上面前男子泰山压顶的情义。

然而,这还不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走出古剧场时,于洁发现人人手中都有一枝淡紫色的郁金香,以及一张卡片。那卡片勒风也有一张,她拿过来,便看到了上头逐渐熟悉的希腊文——

“我爱的人有点胆小,始终感觉不到这世界张开的怀抱。若你也如我一样正爱着一个人,是否能同我一起,告诉她,这世界和繁花一样热闹。”

这是他对那两百多号观众发出的如繁花一样热闹的邀请,所以在寒冬的露天古剧场上,她仍拥有那么多观众——原来如此!

人来人往的古剧场外头,善意的希腊大婶和姑娘小伙们朝她眨着眼睛,在这不藏有任何秘密亦无人知晓她过去的异乡——

“很棒哦,女孩!”

“非常非常精彩!”

“可我觉得啊,更赞的是那个爱你的人呢!”

她仰起脸,在众多温暖的笑脸中,轻轻拉住勒风的手:“爱我的那个人,是你吗?”

“不然还会有别人吗?”

没有了,怎么还会有别人。这世间哪,也就他会借着自己的生日、和朋友共导这一场戏,用自己的生日给她创造这样的惊喜。

这世间,只得一个勒风啊。

却也已经足够了。

5舞

于洁在众人面前表演,就是从这个热闹的深冬开始的。

继生日之后,他时不时便会帮她申请上台表演的机会,有时观众寥寥,有时高朋满座。在这个冬天结束时,于洁已渐渐习惯在无数双眼睛前表演。

而每一场表演,她在台上,他必在台下,在她转个身便能看得到的地方,对她微笑。

彼时勒风正值毕业,辞了花店的兼职后,开始和gigi筹划开一家素食餐厅,忙选址忙装修,跑东跑西。

有一回gigi说罗马有一家素食餐厅做得特别棒,便约了勒风一同去学习。那一阵子,她其实很快就要上台演出了——勒风帮她找到了一个和专业的舞者同台演《天鹅湖》的机会。于是于洁将自己关在家里,一天练习十四个小时。

那一天,按计划他明明还应该待在罗马参观素食餐厅的,可当她跳舞到深夜时,门铃却突然大响。她跑过去开门,竟是不该此时出现在雅典的勒风。

他看上去快急疯了:“快!快跟我走!”也不说原因,拖了她就飞快地赶往楼下。直到坐上车,在车子疾速飞驰时,他才严肃地开口:“听说今晚会地震!”

“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刚到罗马又飞了回来?”

古剧场上人潮熙攘,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了这空旷地避难。从头到尾,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地壳开始隐隐震动时,周遭的人开始“啊啊”大家,他更坚定地握紧了她的手——

“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啊?”人群攘攘,尖叫满满,她听不清他的话。

“我说——”他抬高八个音,“我要给你讲一个笑话!”

地面开始了更剧烈的震动,旁边的人一拨哭了一拨在尖叫。他也尖叫:“没遇到你之前!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谈恋爱了!就我没有谈!”

她努力用另一只手攀着他的身体,也学他抬高声音:“你!怎!么!答!”

“我说!为什么到了年纪!就要谈恋爱!难道你活到了平均寿命!就要去死吗!”

“哈哈哈——”

她笑了,却在下一波尖叫声到来之时,笑出了滚烫的泪。他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到,只听到自己在泪眼中温柔的声音:“就算活不到平均寿命就要去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死前,我遇到了你。”

结果他们都没有死,地震很快就过去了,前后不过十几分钟。

“你看,我说过吧,你还要回到舞台上继续跳《天鹅湖》呢。”

是的,她是要站到舞台上的——不仅仅是他替她安排过的那一种小型舞台。

几个月过后,舅舅兴奋地告诉她:“小洁小洁,你爸没事了!他的生意又重新兴旺起来了!”

这也就是说,她可以回国了。

勒风的餐厅已经做起来了,生意正值蒸蒸日上的趋势。

其实她是想过不离开的,就留在他身边。可在数通漫长的国际电话里,妈妈思念的声音一次次折磨着她。最终,还是勒风先开口:“去吧,你先回国,等餐厅的事都安顿好后,我就去找你。”

她大喜过望,可怎么也想不到,这其实只是分离的开始。

她和他分开了半年,仅半年里,两人就通了三百多次电话、无数条短信、连篇累牍的qq微信和msn信息。她告诉他,当父母知道自己敢登台后是多么惊喜,他们开始替她安排继续学习,替她安排演出,替她铺就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勒风从雅典回国时,于洁已经在一档舞蹈选秀节目上杀出重围,成功晋级。

那是爸爸背着她偷偷报名的一档节目,原本他的话是:“你就当去玩一玩嘛,看看自己能跳到哪种水平。”可一次又一次的比赛之后,于洁却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

彼时勒风刚回国,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之中,迫不及待地将他介绍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后,她又偷偷告诉他:“我觉得爸爸好像动用了关系,想把我推到冠军的位置。”

勒风拧起眉,若有所思。

于洁的父母不喜欢他,他知道。在他们看来,称得上是富二代的勒风竟然不思进取,在国外“开没有前途的餐厅也就算了”,“回国后也没想着要继承他爸爸的事业”,“一心就想着到哪所大学里当个穷教师”,“开家破餐厅“,每天过着“没有未来的堕落生活”。

是的,这就是勒风想要的伊壁鸠鲁式生活。只是没有赚很多很多的钱,没有取得万众瞩目的成就,就叫“堕落”吗?

可她却是这样的“不堕落”:几个星期后,在最后一场决赛里,于洁真的拿下了全国比赛的总冠军。瞬间,媒体的声音淹没了她。

公司说,这年代不炒作红不了:“所以于洁,要找一个足以造成话题的人选和你扮男女朋友。”

爸爸说:“那简单啊!张家的大公子就是最好的人选,年轻有为,媒体形象佳!”

她原本以为爸爸只是想请老朋友的儿子来帮忙炒作,可当她不甘不愿地来到相约的餐厅后,才发现——那哪儿是为了炒作啊,根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相亲宴啊!

于洁有点坐立不安。可也就是在这晚,她看到了他,勒风。

和另一名女子坐在同一家餐厅里,一旁有媒婆正龙飞凤舞地说着什么。她只觉得心一颤,也顾不上众目睽睽,站起身来到那熟悉的身影前:“勒风。”

6快乐

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隔天起,流言蜚语便满天飞——关于新晋舞蹈家于洁和她的新晋男友张公子。

却没有人知道,这传说中的女主角每天都会来到某家新开张的素食餐厅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一日,久未露面的餐厅老板终于出现了,等了数天的女子一见他就迎上去:“勒风……”却看到他臂弯间勾了另一个女生的手。

正是那天与他相亲的女子。

于洁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认真的?”突然间,她慌了起来,突然死死地抓住他的手,“那次真的只是个误会!我和他没什么的,真的不是在相亲……”

“可我是真的在相亲。”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句话就堵死了她所有欲出口的解释。

他说:“于洁,你还记得伊壁鸠鲁的信条吗?人生而追寻快乐,这是一种本能。可现在在你的荣光下,我已经感觉不到快乐了。”

“于洁,你已经……没有办法再给我快乐。”

那天是怎么走出餐厅的,她已经全忘了。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是他的那一句:“才华和背景注定你会是万众瞩目的人,而我能充当的,仅是一名摆渡人。”

将她从此岸渡到彼岸后,在她荣光乍现时,功成身退。

“于洁,你走吧,不要再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中断了和勒风的联系,在全世界面前与张某人扮成一对亲密的爱侣,无孔不入的记者也还是挖出了她的过去。

几天后,网络上开始传出她在雅典的照片:与一大群男女围在一起大口喝酒,在古剧场的月光下跳舞,在冬日将手插入勒风的口袋里,在地震时与他紧紧相拥……

最后一击,是远在雅典的gigi愤怒的声音:“过分!当初要是没有勒风,她现在还是个不敢登台的怂蛋呢!勒风为了她抛下餐厅跑回国,谁知她一红,竟然翻脸不认人,找了个富二代……”

一时间,网上的口诛笔伐沸沸扬扬,流言蜚语满天飞。她吓得不敢出门,推掉了演出,畏畏缩缩。

她吓得……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沉默、自闭、不习惯人群。最终,在一次畏畏缩缩地出门却被路人认出、明里暗里讽刺了一番之后,她跑回家,打开微博,写下:是的,他叫勒风,是我在雅典时的男朋友,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我……

流言变为事实,众人的咒骂声更甚。

而就在那晚,她爬上自家二楼的栏杆,轻轻一跃,跳了下去。

举市震惊。

可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当她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时,嘴角的弧度有多么温柔。

隔天,网络上又有消息传出来:舞蹈家于洁因受不了流言蜚语,自家中二楼跳下,再也不能跳舞……

是的,医生说她并无大碍,只是腿受了挤压,再也不能跳舞了。

而勒风一进病房门就揪起于爸的衣领:“你不是说如果我们分手她就会有更好的未来吗?这就是你要的未来吗?!”

于爸的脸上满是后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的,他和所有外人一样,都以为她是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可他也正如所有的外人一般,不知在纵身一跃的那一刻,他的女儿轻轻地、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做到了,于洁,你做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自爸妈颓然地退出去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躺着,他站着,已经很久了,她也不出声,只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许久后,勒风开口:“又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了。”

木着脸,不说话,目光忧郁至呆滞。

可她仍只是望着天花板:“不,已经不一样了。那时的我迷茫、无知、畏畏缩缩,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可现在我明白了。”

伊壁鸠鲁说:无论拥有多么巨大的财富、赢得多么广的名声或是获得那些无限制的欲望所追求的东西,都无法解决灵魂上的紊乱,也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勒风,我想要的,不过是快乐啊。”

那一份快乐,是他在雅典的小巷里说“傻瓜,我就在你身后啊”,是她在地震的古剧场上说“反正死前我遇到了你”,是分开的那半年里,两人通的那漫长的365次电话。

门外又有记者开始了他们无休无止的窥探工作。她朝勒风招了招手:“过来一点,让我告诉你……”待他俯下身,她说,“这一次,轮到我请gigi帮忙了。”

就像那一年,在雅典的寒冬里,为了让她大着胆子上台表演,他伙同一群人导演了一场“生日礼物”的戏码,而今人设依旧,只不过被蒙在鼓里的人,由她,变成了他。

“你是说……”

“是的,丑闻是我放出去的。”

他震惊得瞪大双眼。

“丑闻是我放的,gigi也是我找来的,勒风,我现在名誉扫地,连舞都跳不了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就在那一刻,高大的男子突然俯下身来,紧紧抱住她的肩:“闭嘴!别说了……”

后来可想而知,他和她都活得很堕落——

“那个原本有希望成为大艺术家的于洁跟着那个不学无术的勒风彻底堕落了!”人人都这么说。

有时他们喝酒至午夜,拥舞到天明,在海边观赏完一整场日出后,又到音乐厅看一场独舞。三个小时后,再回到家里蒙头大睡。所有的门窗和灯都紧闭,世界仅此二人。

有时他们呼朋唤友,喝着酒开一场关于伊壁鸠鲁的讨论会,有时谈《霍乱时期的爱情》,一谈便是一整天。

他会酿纯正的葡萄酒,在夏日的夜里,与友人痛快地畅饮。

她做沙拉、种菜,养一条狗,开一个舞蹈培训班,与他共享每一个日出和黄昏。

人人都说他们活得太堕落。只是,快乐便是堕落吗?

不过是各自选择的人生不同而已——

“无论拥有多么巨大的财产,赢得多么广的名声或是获得那些无限制的欲望所追求的东西,都无法解决灵魂上的紊乱,也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快乐。”

伊壁鸠鲁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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