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浦玥年少念书时，她尝尝化作猫的形态，十分慵懒的匍匐在他的案前享受着午后最温暖的日光，然后浦玥抚摸着她柔软顺洁的毛发，声音轻轻软软，“小白，你的毛和学一样白……”

多么苍白无力的修辞，湫时当时对读了那么多书的浦玥有些嗤之以鼻，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扬了扬下巴，在温暖的日光里眯起了眼睛，不置可否。

然后浦玥翻开了竹简，轻声念道：“何时丈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原来是他刚好看到这一句。

湫时那时没有刻意去记，他念得那句凡界的诗歌赋词，她也不是很感兴趣，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历历在目一般，眼前还是那日温暖的午后，静谧芬芳的棠花幽香，只是那时还是少年模样的浦玥，变成了眼前身姿挺拔，目光深邃，沉静的望着她，鬓角都被雪花染上斑白颜色的浦玥……

她看着眼前面容俊朗，仿佛穿越了重重岁月而来的青年人，鼻翼突然便开始泛酸，眼角也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浦玥奇怪方才还开开心心的湫时怎么突然便泫然欲泣的模样，以为是哪里不适，连忙俯身过去看她，带起一阵他身上常年缭绕不断的清淡的竹木清香。

湫时用手背捂住眼睛，将鼻酸的感觉忍了下去，摇了摇头，放下手背时露出泛红的眼睛，“你进来说话，这风太大了，眼睛都吹的有些痛了。”

浦玥听着她有些哽咽的鼻音，将信将疑，拦在了她的面前，将面前呼啸的风雪尽数拦去，然后掀开她身后的帘子钻了进来，瞬间便暖和了许多。

湫时又揉了揉眼睛。

“我想了想，凭感觉看，是你和如今华漾的太后是有什么私仇吗？”湫时声音闷闷的，却一言便戳中了事情的重点如同打蛇刚好打在七寸上一样。

寒风呼啸着卷起帘子，湫时抱着手炉，从毛茸茸的大麾下露出一双还泛着点红的眼睛看他，刚才在风中片刻，鼻尖也被冻得有几分红了，对比起晶莹雪白的脸庞，很容易便让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浦玥的目光倏忽间变得柔和起来，她不知道湫时方才因为什么而突然动情，而她不主动说的，大概就是她现在不想让他知道的，于是浦玥不问，他想关于被隐瞒的事情，湫时日后会告诉他的。

而他现在只知道，湫时信他。

浦玥难得的叹口了气，依旧是鸦羽般黑沉的大麾，施施然的坐到湫时身侧，清俊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眼神里却有些清冷，比这寒冬腊月里的风还让人感觉清冷。

“你想了这大半天，就想到了如今华漾的太后可能与我树敌？”浦玥不知为何放松了许多，撑着手斜斜的倚靠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湫时鼻翼的酸涩已经淡了下去，她现在被如今华漾的形式吸引了心神，恍惚间觉得自己也是指点江山，挥斥千军万马的军师一样，于是格外的来精神。

“我知道后宫的女人历来复杂……”湫时耸了耸肩，“只是没想到这么复杂。”当初她替浦玥解决掉的那落花谷中的小妖精时便晓得了一个道理，之所以说是凡世中的人，便是有太多欲望，有太多得不到的东西，而神仙又何尝不是如此。

“杀害你皇兄的幕后黑手是皇后吗？”湫时拄着腮帮子，眼神晶亮晶亮的看着浦玥，虽然是在问他，却是一副十分笃定的神情。

“趁着你下落不明之时，便将这个弑君的罪名嫁祸给你，还铲除了你往日的部下和对她有异议的人，如今即使你重现江湖，出来一统大局，朝中却大多是皇后的党羽……”湫时探过身去拍了拍浦玥的肩头，“王爷，任重道远啊……”

浦玥挑眉，不置可否，眼中却有几分异样的光彩，“你还看出了些什么？”他哽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湫时摇了摇头，“目前只看出来皇后才是幕后黑手，可我想她大抵不只是为了江山与权利，能如此狠毒的夺走皇帝的性命，想必是十分厌恶他的，而且亦怨恨你……”湫时微睐着眼睛，十分慨叹，“说来她的确是个很能隐忍的人……”

浦玥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似乎越过湫时，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湫时背后便是厚重的帘子，帘子背后是华漾连绵的山脉，湫时那时觉得他仿佛已经透过层层叠叠的幕帘，看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你说的与我猜想的没有多少出入……”良久，浦玥才缓缓说道，“淑仪的确是怨恨我许久了，她不喜欢皇上，皇上却十分中意她，……”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后自从淑仪进宫，便的确是三千弱水中只取一瓢饮，才诞下龙子后便力排众议封其为后，孩子也理所当然的成了东宫太子。

可淑仪……浦玥想起她许多年前在桥头泪目盈盈的样子，和半夜闯到王爷府，说她不想进宫，她不喜欢皇上，恳求他带她私奔时候接近癫狂的模样，便突然讷讷地顿住。

湫时看着他突然的嫌恶的神色，于是恍然，这其中明显是有几分皇室秘闻的。

“明白……”湫时抬头，“现在你的寒症已经治好了，你始终是属于这里的，所以当前打算做些什么呢？”她忽然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霎时寒冷的风裹挟着几粒晶莹的雪花灌进来，又迅速被帘子里温暖的气息融化殆尽。

湫时精巧玲珑的鼻尖又跟着骤降的温度泛起红色来，她却没有将帘子放下来，只是任由那冷冷的劲风吹着，大麾的帽子被吹落也没有什么动静，一头鸦青色的发丝飘散在深冬的寒风中。

浦玥长臂斜斜一伸，很轻易的又将她落下的帽子掀起，轻柔的盖在她头上。

“我皇兄虽然不说不是宏图大略之人，可宅心仁厚，华漾在他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可现在他为奸人所害，”浦玥顿了一顿，索性将面前的那一扇帘子掀开，华漾灰暗的天空和远处隐在灰云中的连绵山脉又暴露在眼前，“所以我要替他报仇。”也为江山社稷。

“若你从冥界回来，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你又要如何呢？”湫时转过头来，她的帽子又被夹杂愈发铺天盖地雪花的劲风吹下，她的脸上也是红通通的，一双手紧紧的握住暖炉缩在宽大的袖子里。

“若你愿意，就请求和你于这一世浪迹天涯。”浦玥没有犹豫，在湫时话音刚落之时就沉沉开口，没有半分生涩和停顿，仿佛是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一般。

他的确在冥界时便设想过无数回，他不知湫时有没有去过塞北，见识过那里常年宽阔明亮的天空，大漠风沙的壮阔，也不知道湫时有没有去过风雪连绵的北国，那高大的冰山，一望无际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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