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成亲(三) 毓成
捶归捶,可最后到底还是没拗过他,甚至出门都没来得及告诉尹慈一声,回到府中她连车都没下,便叫他得了逞。他一点也不像刚刚熬过夜办过生死差的人,她都想哭了,他还有余力将她抱下车去洗澡,在水里又折腾得她够呛。只是他从前哪怕再激烈都是有分寸的,今日却在她身上留下几处痕迹,末了只好皱着眉一边自责一边上药,生怕她生了气。
覃御倒还顾不上生气,她是又想起了那个孩子。昨日被温毓当众污蔑,她确是有一时气得想要生个孩子以正视听,但后来还是决定不去管它——受点冤枉便冤枉吧,她又不靠旁人眼光活着,可要真弄出个孩子来却做不好母亲,那才叫造孽。只不过现下夫妻之间做起这种事来难免就叫人联想到孩子,而若不愿如此联想,那该想些什么好呢?
“你叫我看看铁骑这些年的文书账册成不成,我瞧瞧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等沈慕吃过早饭,她总算从几十个计划里挑了一个提出来。
沈慕笑道:“恰好我也要看,你同我去局里好不好?”
覃御侧头看他:“你不介意么?”——从前没成亲管不着也罢了,成了亲还不介意她抛头露面么?
沈慕挑了挑嘴角,语气莫测:“祖母给了两个侍书,我等着你去替我摸底。”
覃御唔了一声点点头:“帝君的侍书个个才高八斗精明能干,你被监视啦,帝君不信任你了!”
沈慕哭笑不得,伸手来捏她的脸:“不许胡说!”
覃御往后躲了躲,继续笑道:“这哪里需要我出面?你大可以美色诱之,兵法里这叫反间。”
沈慕见她说个不完,索性也不捉人了,只似笑非笑道:“听说坊间又出了新本子,我正寻思再弄一本来瞧,毓儿……”
自打他上回非要和她看什么劳什子“本子”,覃御就落下了心病,此时甫一闻言顿时蹦得老远,叫道:“你敢拿来,我就回娘家去!”
她跳得活像一只受惊的猫,沈慕实在忍不得,伏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
3、
秦仕从宫里回来时心情很好,淳于氏问他是怎么了,他笑道:“方才帝君同我说,今年大宴群臣叫咱们两个出头待客。”
淳于氏呆了一呆,有些不大敢信:“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仕一边换衣裳一边说:“就是有一件,因为昨儿替毓成公主办了一场,东西都尽着她使了,所以这回的宫宴须得往后挪几日,得三十那一天才办得成。正好你也好生预备预备,切莫出什么差错。”
“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了,老爷偏这生嘱咐!”淳于氏嘀嘀咕咕的收起秦仕换下的衣物,转身给他端茶去了。
秦仕看着她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他这个夫人虽说有许多不足,可终归是他的发妻,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半辈子,早已是他离不开的人了。如今她自然不如他在外头寻的那女子年轻貌美,可那女子他决计不会带回家里,该给夫人的尊重他得给到。
等茶水端来,秦仕接过放在一旁,又拉着夫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方才慢慢说:“阿珩……方才帝君还同我说,沈慕昨晚去了淳于府。”
“什么?!”淳于氏噌地跳起来站到了地上,“阿荻呢?靖儿呢?嫂嫂呢?”一边说着就要往外走:“我瞧瞧他们去!”
秦仕一把拉住她,蹙眉道:“阿珩莫如此,他们人都没事,淳于府还是淳于府,岳父的二等公还是二等公,世袭俸禄都是靖儿的,三十的大宴靖儿还得带着媳妇儿去呢!”
“可你说沈慕……”淳于氏泪落如雨,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秦仕很无奈:“沈慕又不是个魔刹。他领着司南局料理铁骑,和淳于家过不去干什么?”
“可淳于家历代都是铁骑……”
没等淳于氏说完,秦仕便掩了她的嘴巴,低声道:“我知道淳于家历代都替铁骑养主人,可阿珩你想一想,我姓什么帝君姓什么,铁骑又姓什么阿荻姓什么?难道你猜不到往后阿荻会怎么做?”
淳于氏睁大眼睛,半日方哭道:“阿荻不会害我,嫂嫂和靖儿也不会害我!”
“他是不会害你,可我不姓淳于,他未必就放得过我,放得过阿云和你的孙儿!”秦仕说完压低嗓门,恨声道:“那一年阿云和媳妇儿从象郡回来,媳妇儿肚子里还怀着小鹿儿,路上那车轴是叫谁给锯断的,父亲可一直没叫同你说过!”
“你说什么?”淳于氏一时忘了哭,愕然抬头朝夫君看了过去。
秦仕深吸两口气,肃然道:“阿珩,父亲一向不肯叫你为这些事烦心,他也不会将此事怪罪到大哥大嫂头上,可其中的许多关节,你知道或许比不知道要好。我三兄弟只落下阿云一个,阿云如今又只得一个阿越,你是做母亲、做祖母的人,该知道孰轻孰重。”
淳于氏呆立良久,终于软软坐倒在脚跟上,掩面哀哀哭道:“你说的我不知道,可那一年马会上阿云给林昊劫了去,救他回来的却是阿荻,你怎么不提!”
她说的也是实情,秦仕只好叹声长气,唯有一句来应对:“此一时,彼一时。”
淳于氏哭了半晌,心知事态已再无回转余地,便一直恹了两天,期间秦坚却吩咐秦仕近来不准在外头胡缠,须得好生回家开导她,秦仕不敢不遵命,只得忍了两日。这天晚上他看淳于氏逗着小床里学步的孙儿脸色见好,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天那个孩子,你瞧像不像……”
淳于氏看也不看他,口里只管鼓励孙儿颤颤巍巍地迈步,秦仕无可奈何,只得挑明了说:“你瞧像不像沈慕?”
他知道夫人此时最烦沈慕,原以为她会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一番,谁知淳于氏却冷笑一声道:“像又如何?天下生得相似的人多了。我那一日还见了个小姑娘活像小鹿儿,可人是清清白白瀛郡人家,和你儿子媳妇可没半分干系!”
这话细听倒是给沈慕开脱,秦仕大感意外,却仍不死心:“若果真不是,温毓怎肯出头认下?这可是名节大事。”
淳于氏嗤笑道:“事到如今,谁落到她那个田地还顾得上名节!”笑罢又冷下脸来,阴阴地道:“我看她和她那个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什么下作事干不出来,白认个儿子又算什么!”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看向秦仕,定定地道:“再者说,别说那是假的,就便是真的,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崽子,换了谁也不可能认他,老爷说是不是?”
秦仕给她看得不大自在,也有些生气,便低头去看孙儿,口里含糊道:“那……是自然。你瞧沈慕便没有认么。”
淳于氏却依旧盯着他:“何止没有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就差直说那孩子是温毓和旁人野合的种了,依我看这事他做得才最像个男人!”
话至此处,秦仕只好暗道倒霉,胡乱搪塞两句便去书房睡了。
4、
覃御去司南局看了两天文书,到第三天忽然发现女帝换了人:她把其中一个侍书召回,另叫秦伽罗过来了。
秦伽罗仍是素净打扮,长发在头顶束了紫冠,露出来的小脸儿额头光洁双颊润泽,耳上两点珍珠,身上穿着白狐皮紫貂领的袍子,整个人看上去很清贵。她见了居然覃御行礼,覃御也就受了,但不与她说话,只好奇多看了两眼。她觉得秦伽罗此番造访究竟属于自愿还是被迫且未可知,但允许她来的女帝则一定没安好心——就这么怕她过得舒坦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相安无事,只是覃御抬头要茶时,秦伽罗也恰好抬头朝她看过来,笑道:“庆余楼对面有个茶馆,公主听说过么?”
覃御抬手举着茶盏,看着她问:“你说那个每日里将沈慕穿什么衣裳写在公告牌里的馆子?”
秦伽罗似乎略感诧异:“原来公主也知道那地方。”
我知道有什么稀奇,倒是你知道这些做什么呢……覃御来了好奇心:“他们如今还在写么?”
秦伽罗笑而不答,反问道:“公主知道他们前两日写了什么吗?”
这样明白的挑衅?覃御将茶盏搁在桌上,顺着她问:“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