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沈月魂正在杏花酒楼同薛仁喝酒。俩人坐在楼上雅间，靠窗的位置正好能望见外面枝繁叶茂，蜂飞鸟鸣。

离杏花楼不远就是护城河，波光粼粼，几只绿头鸭悠闲游曳。河岸两侧樱花与桃树交错，如霞似锦，落英缤纷。

好一副春意美景。

薛仁已是花甲之年，但养尊处优倒看不出来这般年岁。身形略微发福，长方脸蓄着胡须，精神炯烁。

他举起酒杯，拇指上套着的翡翠扳指，在这春光当中微微泛光。啜饮一口佳酿，他开口道：“沈当家真是会享受啊！这么好的葡萄酒真是难得。”

“薛老板谬赞，晚辈怎敢班门弄斧？早就听闻薛老板见识广博，这些东西就是给薛老板解个闷而已。”

“沈当家这么说就太谦虚了，老朽可是知道，沈家这生意蒸蒸日上，还开始涉足漆器行当，这是要不断壮大呀。”

沈月魂颌首低眉，口中谦逊：“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只是增加点进项好弥补支出罢了，晚辈知道自己斤两。”

他心中却暗暗咒骂：老不死的，管闲事。要不是你养的戏子犯贱，商帮会上又怎会连着沈家一起折面子？

但话是这么说，他却不能有半点怠慢。薛仁的家世不简单，祖上任江宁织造。其父虽未接任，但薛仁的大伯承此职务，连带着这一大家族都跟着沾光。

织造可是肥的流油的美差，这薛家兄弟感情还不错，关照着薛仁父亲生意日赚斗金，到了薛仁这辈虽然有所衰减，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还兴旺着。

薛仁不拘货品，除了那犯禁的东西不卖之外，其他瓷器，布匹，皮料……全在贩卖的范围之内。在洞庭商帮内也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人不能得罪，可偏生之前发生琪官那件事，让薛仁脸面有些挂不住。

事要说起来，原本不足轻重。

就算商帮帮主赞叹了云月窑的瓷，可也没说琪官手里的不值钱。坏就坏在柳望春与那琪官简直势同水火，谁都容不下谁。偏偏薛仁还同时养了俩戏班子。

开销自然是不小，但薛家底子丰厚自然是不在乎。

商帮会之前，柳望春就被指定在宴后领着戏班子开堂会，琪官觉得没面子，为了证明薛老板更偏疼他，特意找沈家订了五彩茶具。

沈月魂看薛仁的面子，倒也没糊弄那琪官。可窑上都是些老师傅，功底是有但死板得很。再加上沈月魂的心思根本没在制瓷上，查验越来越松散，标准也不如以往。

那套五彩茶具骗骗外行人还没问题，内行一瞧就看出瑕疵。而商帮帮主恰好是个内行。

琪官原本就觉得被柳望春比下去一截，结果炫耀也被打了脸，落了下风。这堂会一散，回去就跟薛老板寻死觅活的。

薛仁也是当真喜欢琪官唱的戏，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顿时撂了话说沈家名不副实。

薛家是有分量的，别管是不是玩笑，如果一直传扬下去对沈家极为不利。

所以沈月魂才会特意请薛仁来喝酒，提前打听过对方的喜好，找来最顶级的西洋葡萄酒。

从薛仁的表情来看，沈月魂明白自己这一步算走对了。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其实那些商贾富豪往来交情也要先掂量过价值与否，或许还不如那戏台上，风月里片刻的真情。

这一顿饭说是吃金子都不为过，那酒啊菜啊都讲究得很，有的名堂普通老百姓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沈月魂虽然对瓷器没兴致，但吃喝享乐上确实有几分真考究与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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