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瞠目结舌，不敢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阳翟宋大小姐虽然听从家族安排，嫁给了唐圭被打废的嫡兄，饱受折磨辱躏 ，甚至有“被病逝”的凶险，可再怎样，也不至沦落到给崔小屠做婢女的地步！

这不仅仅是她自己的颜面，还关系到阳翟宋氏和陇西唐氏。

但结果摆在眼前，她只能从这结果倒推原因，她的残废丈夫折磨欺辱她，但也是她的庇护伞，只要唐氏不倒，宋大小姐在人前的体面就不会少。

陇西唐氏安然无恙，有恙的只能是宋大小姐夫妻俩，那丈夫多半已经被唐圭杀了，宋大小姐这样的尴尬身份，想要守寡亦不可得，随便给她扣一个“克夫”的罪过，休弃回娘家。

阳翟宋氏虽然也有些势力，比之唐氏隔着千万重山，抗风浪能力更不可同日而语，却也不是崔小屠能恣意欺辱的，他若是登门求娶宋大小姐，八成能缔结姻亲，讨要宋大小姐为侍女？

不可想象。

宋大小姐与崔小屠祖孙俩有仇，起因是“小鱼簪”，杜小草通过崔家的银匠铺子，弄到了一根酷似小巨爻的鱼形簪子，糊弄住了宋大小姐，让她空欢喜一场。

宋大小姐被激怒，带着人打上银匠铺子，吊起了崔小屠年迈的祖父，一顿痛殴，把老人打得鲜血淋漓，若非杜小草带着秦佑安及时赶到，他们祖孙俩都得丧命于宋大小姐之手。

崔小屠记住了这个仇隙，逮住机会把宋大小姐弄来做侍婢，发泄怒气，很合理。

杜小草一缕神念飘摇，紧跟着搬迁的队伍，仔细聆听周围的嘈杂碎语，果然听到有人在嘲讽宋大小姐：

“看看，这就是跋扈嚣张的下场，从前带人吊打老家主的气焰呢？你的紫玉鞭子呢？你的仙宝情郎呢？”

宋大小姐俯首帖耳，垂着头一声不吭，攥紧的掌心中，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血丝淋漓，可见羞愤仇恨。

奚落她的人是个少妇，眉眼俏丽单薄，语气抑扬顿挫，字字句句都往宋大小姐心尖上戳。

宋大小姐落得这般，根子在她的父母族人身上，先是无底线的攀高枝，强嫁她给不能人道的唐二公子，被折磨了好几年，侥幸熬死丈夫返回族中，另择一门亲事重头开始也行，偏偏崔小屠找上门来，要报昔年之仇。

宋氏长辈唯恐惹祸上身，又把她塞给了崔小屠泄愤，她的母亲气得呕血仨月，撒手人寰。

宋大小姐失去了最后的靠山，在崔小屠身边苟延残喘，众人都以为她会寻短见，结果却忍气吞声地活了下来，还试图爬到崔小屠床上，反被崔小屠扇了两巴掌，撵了出来。

杜小草看着、听着，心情唏嘘莫名，对宋大小姐的遭遇不予置评。

参照旁边少妇的罹骂，宋大小姐吃一堑不长智，被送到崔小屠身边之后，还写信给昔年情郎兼表兄白石粼，求他帮忙斡旋，救自己脱离火坑。

信件被拦截，宋大小姐被吊打三日，奄奄一息放下来的时候，崔小屠当着她的面，把信件重新送了出去，坐等白石粼来救人。

他笃定白石粼不敢来，也不会来，宋大小姐却心存侥幸，眼巴巴盼着，终于盼来了回信，却是一封撇清信，还附上了她之前写过去的那一封求援信，表明他跟宋大小姐之间并无首尾。

宋大小姐心死，乖乖呆在焦溪村做“侍婢”。

杜小草从水光镜中看到，她的心思并非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驯服柔顺，凶戾之光时有闪烁。

崔小屠一骑当先，似有所感，转头望向她，眸光中有杜小草从未见过的阴鸷冷冽。

宋大小姐吓得觳觫颤栗，本就弯着的腰背愈发低垂，恨不得趴到土里去。

煎熬了许久，目光才移开，她长吁一口气，劫后余生一般微微抬头，瞥一眼前方鲜衣怒马的年轻男子，搁在几年前，她怎么都想象不到，那么一个卑微潦倒的憨皮，居然一跃而起，做了天子心腹，把她和她背后的宋氏、白氏都吓得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