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渐渐变得嘈杂。
对谈声断续灌入耳中。
“你有没有想过,多少你是幸运的,你想读书,有爸爸妈妈供你读了,我呢?我又有什么?”斑斑说,“不露宿街头、有个栖身之处已然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你俯视我,是因为你比我走运……”
她的话戛然而止,停的突兀。
“我知道失望是什么感觉。”伊莲恩低语。
她声音很脆,声线很好辨认。
“我永远在失望,所以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当年……”又改口,“伊始,既给过你一些温情,便会给到底。但终究,我有我的难以回首和不愿回眸,如果这是你想要确认的,我可以坦然相告。”
“我有我的人生,你有你的;我活我的,你过你的。”她说。“我怎么看你、如何待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这是,回来的第几次?”李半月撑床翻身侧卧,支身吃力地坐起。
李云斑要扶,被她婉拒。
“没办法,小孩是个丢三落四的小混蛋。”伊莲恩靠在梳妆台上,用纸巾垫在掌心扒枇杷,撕掉果皮后还去拿浴室冲了下。“回家揍她。”
“斑斑,帮我倒杯水。”李半月支开云斑。
“迄今为止,太后仍能拿刀闯你家,斑斑得意洋洋地以皇后自居,就差开口说个本宫。”伊莲恩摇摇头,擦着手。“果然温水煮青蛙,看谁逃得过。”她声音飘轻,仿佛是浮在云间。
时至今日,方知何为恨铁不成钢。
她当年断的洒脱,走的洒脱,同样的经历,同样的人事,李半月却仍在和母亲、姊妹纠缠。
在任时出于安保考虑,厮混一处是必要的,但卸任后宋女士竟能摆出太后谱,说闯堂就闯堂,还拿着把刀,秘书除大喊一声夫人外闷不吭声,就十足耐人寻味了。
秘书以揣摩领导心思为第一要务,能留在李半月身边的基本上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种处理方式只能说明这种特殊待遇来自领导的直接默许。
她不理解。
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李半月选了李云斑。
要她说,哪怕选郑陌陌,她都能捏着鼻子说,情有可原。
她不质疑李云斑的执念,但她认为这是两败俱伤的玩法——她们来自两个世界,秉持两种信念,在她意识到婚姻为社会推崇的原因是无利可图,仅有付出,是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的压榨与抹杀,李云斑仍沉溺于黛安娜王妃的婚纱真漂亮,“我结婚时要买个一样的蓝宝石戒指”那时李云斑如是说,她仍记得——架不住另一个自己当真给李云斑弄了个同款。
以加了砒//霜的糖果赠人,不仅不公平、不道德,还很差劲。
“我卑劣。”李半月恹恹地靠在那里,抢先一步。
“最终,你也是一个,差劲的人。”不管是否被抢白,伊莲恩都会将话说完,“及格的男人。”她露出来个笑,“执政二十三年,世人欠你一句先生。”
“但终究,你不是个男人,清醒点,”伊莲恩交叠手,搁在膝上,“伟大母亲的无条件虚与委蛇及爱,只付给男人,她愿为丈夫和儿子死,乃至入地狱,踏刀山,下火海,但首先,那是为她儿子。你是她女儿,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出一切不求回报是你份内之事,仅差毫厘完不成,都是不忠不义不孝无耻之徒,何苦来哉,枉担虚名。”
忽然李半月说,“你觉得,我还有几年可活?”她抬眸望来,又合上眼睛,“你是对的,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地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和人勾心斗角,但你为什么一定要,”停顿许久后,“证明给我看?”
她很慢地叹了口气,“你拥抱未来与新生,我岁岁年年守着过去,做不到恩断义绝式背弃,亦做不到彻头彻尾的麻木,所以别拿你的道德准绳来要求我了。”她刚掀开羽睫,却又被伊莲恩抬手蒙住。
女人掌心温热,带着体温和香水味。
她眨了几下眼。
“好可怜。”伊莲恩耳语,“真的很可怜。”
她张开双臂,抱住另一个自己,临别还赠吻,“谁又不是地平线下三百米的道德水平呢?”
李半月挽唇笑了笑,她又躺回去。
原来是这般滋味。
倒不能说她完全不理解李云斑,起码今天她知道云斑与她朝夕相处时心情如何。
确实是,令人爱恨交集,百感难陈。
伊莲恩刚出门就撞上偷听壁角的李云斑。
“还真是老大哥在看着你。”她与李云斑擦肩而过,下楼。
“你等等。”李云斑打死不肯叫昵称,看来对文茵的心结仍在,“伊莲恩。”
她回首。
李云斑看着她,眼睛忽一亮,启唇慷慨陈词,“你……”
“不一样,我们不一样。同在聚光灯下。”伊莲恩伫足,抬眼,她对李云斑将要说的话了然于心,“我离场时不必鞠躬。”
#
伊莲恩这一耽搁,导致玛戈撞上回家休假的丽贝卡。
“嗨。”她问候,坐姿乖巧,但面子上有些难堪。
真糟,趾高气昂的走了,却灰溜溜地回来了,够丢人。
丽贝卡捻起一根掉在茶几上的羽毛,在她面前晃晃,“这是什么?”
“毛毛。”她说。
“你的吗?”
“不然呢?”玛戈沮丧起来。
她讨厌春天和秋天,这毛没完没了的掉。
丽贝卡倏笑起来,打趣,“小天使回来了啊。”
“你要枕翅膀嘛?”她垂头丧气解开衣领,侧转过身,开了一对翅,因为另一个阿姨家的客厅陈设繁多,有些拥挤,“反正就是个装饰挂件。”
以往她只有高兴的时候才许人枕。
丽贝卡伸手揉了揉翅根,坐靠过来,“还是很软。”
“呀,小心吓到别人。”伊莲恩走来,“碍事,收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