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夏梵特·费尔德巴赫老先生半路先去看看竞技场的突发奇想有多拖延走直线找星鲸的时间，在费尔德巴赫祖孙两个关上门一阵噼里啪啦稀里哗啦之后，秉着“出钱的就是大爷”这一信念，青霜号从黑林5星出发，直奔葛兰芬星域的直辖行星德莱拉。

和人类起源之地太阳系中的天王星类似，德莱拉行星的自转，也是在自己的公转轨道上横滚的。这种让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摆出一张“囧”字脸的自转方式让德莱拉其实不怎么适合开发成驻人行星，但是谁叫德莱拉的位置优越适合在附近设置星门呢？

反正现在，德莱拉是葛兰芬星域的首府所在。虽然永夜永昼的双极点不适合人类居住，但靠近德莱拉赤道的位置还是几百年如一日的繁华。

这也就是普通人们对德莱拉行星上的居住地的认知了。

所以在青霜号绕开正常星港向着德莱拉永夜一面飞去的时候，就算是之前一直和爷爷保持单方面冷战的奥黛莉娅也忍不住跑到观景室，跟着船上除去林娜全聚齐了的活人一起看向德莱拉行星在永夜一面的光辉万千。

真的是光辉万千，在接近德莱拉大气层的位置上，只看见灯光纠结成星河，还带着呼吸般的微明微暗，淌遍了应当是至寒极地的黑暗深处。

——明亮到在宇宙中都能这么清晰地看见啊。

奥黛莉娅本能似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与自家爷爷的吸气声重叠在了一起。祖孙两个步调一致地转头看看星球边缘那来自恒星的明亮光辉，又转头看向深沉黑暗里浮出的华美光河。

“为什么我在网上看不到这场面……”

做孙女的挺不甘心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做祖父的则是带着笑意接了一句让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接的话。

“大概是因为这些事不能让普通人知道？”

不过不管德莱拉的永夜里有什么不能让普通人都知道的东西，反正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林娜和9成功用不知道什么方法把他们一行人的名字插入了登记名单，所以就算他们这个队伍有老有少组合不怎么常规，星港的服务人员也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而林娜提出的直接把青霜号开进城的要求也被爽快地通过——反正这就是一艘航空航天两用小飞船，比起那些来这里看竞技还一定要把自家各种造型特异只适合在宇宙中开的飞船开进来的强多了。

“……非得把飞船开进去？”

看着林娜就没下船，开着投影和星港工作人员交涉完毕的奥黛莉娅看了看星港外围停着的一堆豪华高配浮空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问题。

哨兵紫色的眼睛瞥了她一下，“青霜号上有九在，比较安全。”

德莱拉的永夜代言词就是“混乱”，就算林娜不觉得自己和9联手的时候上那些不知道已经被谁盯上的车会护不住所有人，但哨兵也不打算无谓地消耗体力。

直接把青霜号开进葛兰芬德竞技场，把人直接送进预订的客房，之后活动最好也尽量局限在两个最大竞技场的范围内才比较省心。

毕竟现在是莱维大竞技场三个月一搞事的高潮开始时间，整个葛兰芬的角斗士和碰运气的家伙纷纷开始向莱维前进，这种鱼龙混杂的情况……可不怎么适合之前都生活在安托瓦内特这颗星星上的人。

灰林鸮从哨兵头顶起飞，小小的身影穿过青霜号的外壳，开始围绕银蓝色的飞船盘旋。

这只鸟儿模样的精神向导身形不大，但是在它身上附着的力量却震慑住了正觊觎着这艘漂亮飞船的同类。在猫头鹰如同怪笑的叫声中，它的同类们纷纷退去。

同时，他们的主人也将目标从这艘漂亮小飞船移走。

——果然是永夜之地。

奥黛莉娅认真地看着窗外，但是除去建筑物中的灯光，她能看见的也就是极端深沉的黑色。德莱拉没有卫星，天空上那些微弱的星光照不亮灯火之外的夜色。

青霜号的速度不快，不过也足够将灯光拉成夜色中扭曲的弧线。所以奥黛莉娅看不太清楚那些建筑的形状用途，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外面一会儿再转头看看9给自己放的喜剧电影。直到飞船速度再次放缓，准备进入设置好的停机坪的时候才看清周围亮得像是个巨大灯泡的建筑。

这是个比安托瓦内特的世界音乐历史大博物馆还要庞大的建筑物群。尖利的呼喊和音乐声隔着距离和金属偶尔传到他们耳边，让女郎忧虑地看了一眼一旁大概在闭目养神中的哨兵。

那些声音中似乎都带着洗不脱的血腥气。

不过奥黛莉娅的忧虑没变成现实，在青霜号开进停机坪之后，开着豪华浮空车的司机就带着一票在零下几十度的气温下还穿成古代罗马或者古代希腊风格的男女侍者前来接人。

在他们从青霜号转移到浮空车的过程中，哨兵始终保持着冷淡神色，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陈容声不太|安心地看了眼林娜，然后男孩儿努力把自己往父亲的怀里塞了塞。陈霄也随之加大了抱紧儿子的力道，茶色的眼睛飞快扫了一瞬声音的主要来源就转回，只有团圆不安地向停在浮空车车尾的天鹅靠拢，甚至特别不安地发出了叫声。

但这种紧张也就只是这点时间。

被送进酒店区域之后，那些叫喊都阻隔在了墙壁之外。林娜都听见了男孩儿和奥黛莉娅差不多同时发出的一声小小的吐气声。

大概不仅是因为永夜的阴冷和带着血腥气的人声被隔绝在了酒店外面，还因为这里实在是奢侈华丽的布置。

哨兵和老人同时转头，正正好好对视了一眼。

也只有林娜和夏梵特能看出来这酒店里当做普通装修材料的东西都是什么——奥黛莉娅和陈霄都没有夏梵特的丰富经历，更没有林娜那哨兵专属的敏锐感知——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打算开口。

——为了这些东西开个介绍会没什么意思。

夏梵特虽然脸上表情不变，却在心里把对德莱拉永夜面的重视程度上调了两个等级。但这一刻的想法在优雅的侍女将他们带到预定好的套间时，立刻被豪华又舒适的房间夺去了。

“这是……”奥黛莉娅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毛，然后低声的自言自语被哨兵打断。

“这是普通套间。”银灰色的长睫下，紫色的眼睛颜色似乎浓艳得近乎黑色，“因为我们的人员较少，我只订了一个小型套间。”

没有特殊要求对于哨兵的隔绝设备，省了一笔钱的同时也让林娜耳边始终还回绕着各种声音混杂之后让神经都忍不住抽搐的繁杂声音——已经微弱的叫喊声、电流杂音、楼上楼下的脚步声……

还有濒死的精神向导们穿透一切的尖利啸叫。

——幸好当初预定的是葛兰芬德的房间。

在莱维每季一搞事的时候，葛兰芬德的入住率总是会比较低的。现在“一间安静的普通套房”在葛兰芬德也就不会是一个需要特别高价预定的东西。而在这个时间上，葛兰芬德也只有几个专门服务高官贵人口味的竞技场始终开着。

要是在莱维大竞技场的搞事时期不仅是去看它的竞技表演，还入住莱维，那林娜觉得自己一天就得进入神游。

——西茜娅可不会总在非战斗时间段来个心血来潮帮她调整感官。

就像是现在。

陈霄把儿子好好安顿进了大概应该是管家住的房间，出来之后就看见对着林娜小心翼翼不敢动作的奥黛莉娅·费尔德巴赫和不知道是走神还是出现了点儿神游症状的林娜·阿德尔。

以及，在奥黛莉娅为自己的脚步声猛然惊恐地张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时，在自家孙女背后冲着自己直挤眼睛的夏梵特·费尔德巴赫老先生。

现青霜号会计先生微微扬起了眉毛。陈霄先是看向了西茜娅端坐的方向，女性向导还是沉静如同雕塑；然后他转头重新审视了一回林娜。

——没有神游，但是哨兵现在的状态也真不算是好。

男性向导疑惑地又看了眼西茜娅，在确定不管是西茜娅·李还是她的天鹅都没有动作的时候微微抿起嘴唇，伸手轻轻拍了下哨兵的肩膀。

属于陈霄的精神场微微震动，可以用游丝或者触手形容的精神从男性向导处探向哨兵头颅，为还是少女模样的哨兵进行了可以说是轻微的精神疏导。

就像是他还在京b—3行星上居住的时候，每三个月都要给那些没找到向导的哨兵做的那样。

然后他就看见那双不断变浅的紫眼睛猛一下恢复了能和“紫眼睛”媲美的浓艳清澈。

“唔……多谢。”

林娜看向陈霄的时候没刻意掩饰自己的惊讶，然后那双紫眼睛转向了终于开始大口呼吸的奥黛莉娅。接着哨兵轻声向女郎道歉，在奥黛莉娅的视线死角向着无声大笑的夏梵特翻了个白眼，把放在茶几上还没被注意到的竞技节目单塞到祖孙两个手里……

在结束了这些事情之后，林娜坐到了离西茜娅有一定距离的沙发上，轻轻向陈霄颔首。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帮我个忙。”

“……顺手之劳而已。”

确实。陈霄就是帮了一个小忙——在他的精神探入哨兵的脑域外围时就发现了，这个姑娘的精神没像他在华夏时老要处理的那些家伙似的都是一团乱帐，反而清楚有序。就算没有他帮忙，十几分钟也足够她自己把感官调控到合理范围内，顺便再清一回精神领域的垃圾。

“重点不是这个。”林娜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把话题转到了陈容声的学习上。于是生活课老师和学生家长开始就小学生的学业问题开始讨论，达成了几个会让陈容声小先生“汪”的一声哭出来的共识之后不尴不尬地结束了交流，一起把视线转移到了正在争论的祖孙两个身上。

也一起故意忽略掉了被突然动起来的天鹅用翅膀“殴打”的可怜熊猫。

“你不参与讨论？”

陈霄真心希望林娜·阿德尔能把祖孙两个“从pg-13级开始看还是从r级开始看”的讨论拉一拉，作为在这里还是有可能要一起行动的一员，他真心希望自家小英杰能从g级开始看。

“我不负责决定这个。”

哨兵回答的声音漫不经心：“不过你可以相信费尔德巴赫小姐。”

——————

在和爷爷的争论结束之后，大获全胜的还是奥黛莉娅。

不管是因为爷爷觉得应该让着孙女，还是奥黛莉娅的循序渐进理论让夏梵特觉得合理。反正现在青霜号一行人全部坐在竞技场的包厢里，包括现在6岁零八个月的陈容声小先生。

因为他们现在看的是人兽格斗，无死亡，无肢体残缺场。

嗯，大概是葛兰芬德大竞技场专门为孩子开设的，pg-13级。

“这种地方一般上场的角斗士一般都是‘退休的’、卖相好的普通人。”哨兵抱着自己的小猫头鹰蜷在座位上，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可能已经把脚踩上了坐垫，“所以一般来说这里打得都很漂亮干脆，只要注意在动物被割断喉咙的时候闭眼睛就行了。”

奥黛莉娅神色复杂地看了林娜一眼，接着转头继续对着陈容声通过翻译器念叨。

也不知道她是在给“小伊吉”做心理建设还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反正陈霄在瞪视奥黛莉娅没有效果之后，只能干脆伸出手把儿子的耳朵捂住。

词作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视线转向了下面的斗场。

他们来的时候特意选择的休息时间段，场上的尸体已经清理完了，只剩下鲜血和战斗的痕迹。

斗场正上方的大投影也开始播放一些漂亮的战斗场面剪辑成的小短片。当然，为了分级，没有肢体残缺，没有死亡，旁边可能出现的这些东西都被模糊化了。再配上合适的bgm，让小心翼翼把视线转上去的词作家小姐看入了神。

甚至没发现自己刚开始还注意着是不是受环境影响有躁狂冲动的林娜转过眼看了她好一会儿。

——……还行。起码没到连这种战斗都不能接受的程度。

——不过也得考虑她是不是把这些影片当成电影看了……

紫色的眼睛转了转，但最终眼睛的主人还是决定保持高品质的沉默。一直到角斗士再次入场，林娜也没有开口说话。

奥黛莉娅努力压抑，但在她旁边坐着的哨兵还是能清晰听见词作家小姐变了速度的呼吸声和愈发急促的心跳声——尽管目前只是角斗士和动物入场，两边的笼子还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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