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我的封国即在沂地!”刘殷的笑容忽然凝固,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端起酒觥,目光尽露诚挚,对着卫羽正色道,“听说陛下不日即将命令诸王子回归封国,足下既深明如此多的安民之道,不知可否前去辅助本王?”
卫羽不答,也举起酒觥,一饮而尽,方缓缓说道:“卫某哪有什么治国之方?此外,即便想去,当下也是无法分身。若有朝一日,被信阳侯府见弃,再去投奔沂王如何?”
“如此,一言为定!”刘殷亦是抬手饮尽觥中之酒,道:“足下如此忠义炳著,内以忠诚自固,外以法度自守,本王只有佩服,更不敢强折壮士之志!”
言罢,正欲呼酒保添酒,忽闻楼梯声响起,忙侧首望去,一见到那大步上楼之人,遂转过头对着卫、桓二人笑道:“瞧,又来了一位伏波军壮士!”
云台殿内,司农耿国见平定羌乱之事计议已毕,遂道:“今年,东州水、旱、蝗虫交替为灾,粮食歉收,人用困乏。百姓为寻活路,不得不拖家带小,外出乞讨,流离失所!”
太子刘庄道:“对此,陛下不是已经连颁诏令了么?如命灾区官吏勤勉恪职,开仓赈灾,消灭虫害;再如非受灾区的官府,应以公田赐济贫人,顺应时节,劝导督促农桑!”
司农耿国奏道:“自春已来,时雨不降,宿麦伤旱,秋种未下,陛下数颁诏令,百姓虽暂得救济,但阙廷帑藏数年积累,亦即将枯竭!臣以为标固然要治,从长远看,更须治本!”
司农耿国乃是好畤侯耿弇之弟,素来行事爱慎尽勤,行能纯备,甚受器重!光武问道:“以卿之见,当如何治本?”
司农耿国道:“臣以为其道有三:一是增加耕田的劳力,变害为利;二是调解雨水,转祸为福;三是启用贤才异士,收集明智,光大本朝!”
“卿且逐一道来!”光武顿时眼放异彩,道:“这第一条,如何变害为利,增加田间劳力?”
“陛下常言‘顾惜尊重天下,须以百姓为首’。据此,臣建议赦免刑犯,充实田间劳力,既可令其不再为害,又可泽被王土!故此,对于那些解除了枷锁的囚徒及郡国苦役,在去年大赦之前犯罪而后来又捕获正在羁押的,臣建议一律给予免刑!”
“那又如何调节雨水,转祸为福?”
“此事陛下亦曾多次商讨,但最终未有定论,故将之搁置。如今,臣以为是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了!那就是趁着旱季,治理汴渠!”
“不错!此前确有几次聚议,朕当时也在场。自汴渠决堤毁坏,已有六十余年了。实际上,早在前汉末期,黄河、汴水就已出现决口,冲坏河堤,后来王莽乱政,就一直没来得及治理。建武十年,阳武令张汜曾上书言道‘黄河决口已久,天天为害,济渠淹了几十个县。花钱治水,取得一时之功并不困难,但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就需要改建河堤,才能使百姓彻底安定。’朕本以为其言有理,但浚仪令乐俊却说:‘现在人口稀少,田地广阔,虽然没有治理,灾患还可以承受。眼下刚经过战争,若再兴动劳役,不仅凭增劳苦和怨恨,而且百姓实在无法承受。最好等将来稳定之时,再讨论这件事。’朕亦觉得不无道理,遂暂且搁置。但近年来雨水不时,以至汴水东流侵蚀,日益严重,原来的水门,俱都淹没在水中,渺茫横溢,极目滔滔,望不到边际!而如何应对治理,却又一直反复争议不绝!故此,始终难以痛下决心啊!”光武遗憾的说道。
“这就是臣所想说的第三策,启用贤才异士!故此,臣推荐一贤士,自幼便学《易》,广窥众书,深沉多技艺,知晓天文术数之事,尤其精通水利,见识独到!臣以为疏浚汴渠,非其莫属,此人名叫王景!”
“王景!”光武沉吟道。
太子刘庄忙道:“可是数年前奉诏前去修缮仪渠的那位河堤谒者王景?”
“正是此人!太子好记性!”司农耿国道:“如今,仪渠已经成功完工,域内江河之水不再为害!”
“他为何能治愈千年水患,可有什么独到之术?”光武问道。
“陛下圣明!”司农耿国道,“他所用之术,名为景墕流法!”
“何为景墕流法?”刘庄问道。
“即在渠旁设立滚水堰,既可控制渠内水位,又能保护渠堤安全!”
“哦!此人何在?”刘庄又问。
司农耿国道:“臣已将此人派往荥阳,现场勘察域内江河水流情况,策划治水方案!若能让他尽展其才,汴渠定然可治!”
十五酒家内,今天的吕种与往昔明显不同,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目光更加明亮,蹬踏楼梯的步伐格外矫健有力。
他一进来,也看见了刘殷、卫羽、檀方三位,微微一愣,旋即满面春风,走了过来,抢先见了礼,然后低声道:“此乃市井之徒聚集之处,沂王千金之躯,为何频频到此?”
刘殷笑道:“此处哪有什么沂王?只有徐五!切记,徐五!”说着,他叮嘱似的在三人面上扫了一遍,又道:“既是市井之地,吕司马自己却又为何屡屡前来?”
吕种遮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悦,笑道:“此乃福地啊!实不相瞒,此前吕某一直郁闷烦乱,内心茫然,自上次到此后,立即时来运转了!此处酒香肉美景佳,着实是好地方!而且,还能遇见贵人,这不,吕某来两次,都遇上沂王,不,应该是徐五了?”说完,敞怀大笑,声音震得四座皆惊。
刘殷奇道:“吕司马有何喜事?怎么连我都丝毫不知啊?”
吕种道:“今日,受到太尉府传唤,已擢升我为越骑校尉,总算了去心中第一大愁绪!”
“那是要祝贺吕司马了,不,吕校尉!”刘殷笑道,“同桌的两位,不知吕校尉可认识否?”
吕种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起来了,那日在楼下的东市路口,洛阳府与信阳侯府争执时,两位都在其中!”
檀方连忙起身,道:“在下洛阳府尉檀方!”
“吕司马这一晋升越骑校尉,记性好像反倒降下来了不少!”卫羽冷冷的道,“在下卫羽,不知此时还识得伏波军故人否?”
吕种似乎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卫兄啊!实际上,远远瞧着就像你,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故此始终不敢相认!”
“不敢相认还好,只要不是不愿相认就好!”卫羽道。
“适才刚讲完伏波军收复岭南之事,吕校尉来的正是时候,”刘殷笑道,“正好讲讲平定武陵之事吧?”
吕种的面色登时失去了光泽,尴尬的望着刘殷,窘迫难言,片刻之间额头上竟已隐隐见汗。
“怎么?当初一人白衣单剑,孤身前往蛮夷大营,去给那凶残的贼首雷迁下书,迫其归降,尚且面不改色。如今,听到武溪两个字,却被吓成这副模样!这还是当年那位善虞无前、擐甲扬锋的伏波军先锋吕种么?莫非,卫某眼拙,竟真是认错人了?”卫羽道。
吕种充耳不闻,低头不语,脸色阴晴不定,暗悔自己未免得意忘形,实在不该前来此处饮酒。
忽听卫羽低声唱道:
“滔滔武溪一何深!
鸟飞不度,兽不敢临。
嗟哉!武溪多毒淫!”
刘殷惊道:“这是何曲,竟如此悲壮?”
吕种眼眶立时湿润,面上肌肉一阵抽搐,抬起头来,望向卫羽,刚要开口,忽见楼梯处又吵嚷着进来数人,个个面有愤愤不平之色,其中好几位竟然都在北宫的演武场上见过。
刘殷喜道:“今天真热闹啊!你们居然也来了!快过来一起坐,大家喝他个尽兴方归!”
进来的众人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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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看到刘殷,均是一怔,连忙过来施礼,让酒保将桌子拼接在一起,聚拢着一同坐下后,再次加添酒肉。
刘殷先把吕种、卫羽、檀方引荐给来人。接着,又把来人一一介绍给了吕种等三人。
第一位,北宫司马令臧信,郎陵侯臧宫之子!
第二位,羽林左监杜元,参蘧乡侯杜茂之子
第三位,步兵校尉马檀,扬虚侯马武次子!吕种曾与他交过手,倒是认识!
此外,还有北宫苍龙司耿建、北宫玄武司马刘建、北宫朱雀司马邓鲤等。
刘殷道:“你等竟然也知道这家酒坊?”
马檀道:“此前曾有友人引见过,所以知道此处酒好!”
刘殷颔首道:“原来如此!”,忽又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几位竟都有空闲,难道不当值么?还是早已约好来买一醉?”
臧信刚开朗不久的面上顿时再次布起乌云,道:“看来沂王还不知晓,适才朝会已散,此番出征又是搁置我等,弃而不用!”
刘殷惊道:“出征?为何本王竟不知晓?与谁作战,莫非是匈奴来犯!”
羽林左监杜元道:“陇右羌部反叛,大举进攻汉境,六安侯刘盱出兵讨伐,不幸惨败,西境形势已是岌岌可危!朝议中,陛下决意遣师退敌,沂王可知那虎贲中郎将梁统所推荐的主将乃是何人?”
刘殷略微沉吟一下,道:“这个,却不知道!”
“城门校尉窦林!”臧信愤然道,“想必那梁松是错把国门当成城门了!”。
刘殷亦是面露迷惘之色,他从未听到太子提及过陇右有羌部来犯的一个字,更是做梦想不到放着满朝骁将不用,竟会遣一位城门校尉前去御敌,真是不可思议,当下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你等确定没有听错?”
“不会有错,乃是家父散朝回府后,亲自所说!”步兵校尉马檀道,刘殷见是听其父扬虚侯马武所说,已知消息来源不会有误,但仍是一头雾水,道:“扬虚侯可曾说出陛下选派窦校尉的原因?”
“就是因为听说派他出马的原因,我等气愤不过,所以才相约来此一醉!”马檀道,“那太尉窦融毫不推辞,径直向陛下献计说平定羌乱有文、武两策,文策即派其兄之子窦林前去,因为窦林随他在西州多年,与羌戎甚熟,威信素著;而武策,则是遣其弟之子羽林中郎将窦固前往,还夸下海口说此人弓马娴熟,韬略精通,足可胜任!”
“那倒也并非毫无道理!”刘殷道,“陛下雄才伟略,太子又虑事周密,如此处置,自有他们的思量,应该不会有误!”
“我等不是疑心陛下虑事不周,而是以为这些年,战事连发,而陛下只是一味差遣伏波一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如今总算裁撤掉了伏波军,却又盯上了那名不见经传的窦家将,而始终置阙廷其他诸将于不顾!我等心下着实不服!”臧信说道。
马檀道:“家父曾向陛下谏言,朝中武将人才济济,如耿弇、邓禹、吴汉、臧宫、贾复等前辈骁将赋闲在家,而将门后辈们也已长大成人,大可放手一试,历练新人!”
刘殷道:“陛下如何作答?”
“陛下道‘此前数次平乱,皆有惨痛教训在先,大汉屡失栋梁之才!所以,切不可大意,须考虑用熟悉陇右羌部事务之良将!’”马檀道。
“陛下如此考虑,倒也有理!”刘殷道。
此言一出,众人俱露不服之色,正想争辩,却忽听得楼阶又在“咚咚”作响,忙都侧身望去,但见从楼梯口处涌上来数人。
刘殷朗声笑道:“你等究竟是不约而同,还是有约在先?莫不是要把北宫演武场都搬到这酒楼之上?”当下给卫羽等引荐来人。
第一位南宫左都侯岑遵,舞阳侯岑彭之子;第二位南宫右都侯来苗,西舒侯来歙之子。卫羽闻听,肃然起敬,知道此二人之父都是汉军名将,在西征巴蜀时眼看胜利在望之际,却被公孙述遣派刺客先后刺杀!
第三位北宫朔平司马王禹,阜成侯王梁之子。吕种心中一凛,知道此人乃是在北宫演武场上被自己当众击败的那位王平之兄,自己就是取代王平而登上的越骑校尉,不知他们弟兄是否会对此事嫉恨在心。不过,此刻王禹倒是礼数周全,似乎不以为意,方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第四位南宫南屯司马王坚石,阜成侯王梁之孙,王禹之子,王平之侄。吕种又是一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见过礼后,忙向楼梯口处望了一眼,并未看到王平本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料,却听得刘殷问道:“为何不见王平?”吕种立时血往上涌,惴惴不安!
朔平司马王禹道:“长水校尉祭肜即将出任辽东太守,家弟王平与射声校尉盖扶一同前去给他送行,故此晚些时间方到!”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吕种如坐针毡,寻思着脱身之计!
马檀笑道:“这舅舅、外甥与祭肜都是好友,如今一同前去送行,不知祭肜该如何称呼二人?”
吕种闻言想了一下,登时面色骤变,暗自叫苦:原来这射声校尉盖扶竟然还是王平、王禹兄弟的外甥?
刘殷对着左都侯岑遵等人道:“适才我等正在谈及陛下遣派窦林校尉出征陇西之事!”
左都侯岑遵道:“若说对陇西羌戎事务的熟悉,来苗绝不逊于窦林!当初,就是其父来歙在此处征战,深知羌戎之勇,才向陛下上书力荐马援,言称‘陇西之乱,非马援不能定!’事实果如其言!”
右都侯来苗道:“窦家雄踞西州多年,在当地汉、羌百姓之中,确实甚有威望,陛下遣派窦林自是不无道理!如不熟悉边情,纵然再是精兵强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贸然过去只怕反而事倍功半!”
卫羽道:“正是!陛下此举,确实是出自一片爱惜诸将之心!当年,皖城之乱,起初遣去征讨的主帅,乃是名将张湛,此人曾在克定山东诸雄时,屡战屡胜,随后还荡平了沿海海上之贼,殊不料竟惨败于李广之手;后来的武陵之乱,首先率军前去征剿的主帅,更是令西南诸羌与诸蛮闻风丧胆的悍将刘尚,却也出人意料的全军覆没,魂断疆场,令人扼腕痛惜!”
朔平司马王禹怫然不悦。道:“足下此言差矣!陛下即便有此好意,难道就不怕那窦家再吃败仗?若依足下之意,岂不是陛下并不爱惜窦家?或者在陛下心目中,窦家莫非竟能胜过那好畤侯耿家?”
好畤侯耿弇自幼笃信“有志者事竟成”,英勇善战,平河北、定山东,围点打援、声东击西、引蛇出洞等战术层出不穷,故此备受汉军诸将推崇。
此言一出,左右众人尽皆哗然,尽皆面现不平之色。
岑遵道:“耿家何止好畤侯一人?他弟兄六个,个个忠笃敦礼,文武昭备,智略弘远!其弟大司农耿国,才略深茂,老成谋国!其子耿忠,气力壮猛,勇不可当,博通书籍,精熟《司马兵法》!不知窦家门中何人能与之一比?”
刘殷知道光武在一统东方后,继续用兵西征时,更多仰仗的是后来归附的西州诸将。故此,早先的东州旧部多有不服,始终憋着一口气。他生怕在场这些将门之后年轻气盛误解加深,忙道:“非也!陛下不是已经言明,需派熟悉陇右羌部事务之将吗?”
众人闻听,却也有理,且说话者乃是沂王,引用的又是光武之语,方才平静下来。
这时候,楼梯却又再次作响,吕种不愿意见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王平与盖扶二人联袂到了,冷不防见到刘殷等众人竟然也在场,深感意外,连忙过来见礼,冷不防却又看到吕种,登时面露愠色,勉强打了个招呼。
刘殷望在眼中,暗笑王平气量狭窄,不禁童心再起,索性再气气他,故意对吕种道:“长水校尉祭彤,乃是已故颍阳侯祭遵的从弟,力大无穷,勇冠三军,可惜那日比武之时,他不在场!否则,这第一场比试马上武艺,足下就难以胜得如此轻松了!”
王平登时面红耳赤。
刘殷又望了望他与盖扶,道:“咦!本王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比武,舅舅、外甥都输给了吕校尉,今日赶去给祭肜送行,莫不是想请他迟走几日,来北宫助拳,再斗斗吕校尉帮你们出一口气?”说完,哈哈大笑!
王平自被撤掉越骑校尉后一直愤怒不已,如今一落千丈,勉强留在宫中做了一名普通积弩士,而且还是在兄长王禹之子南屯司马王坚石的手下,本就憋屈万分,此刻闻得此言,更是火冒三丈,但碍于他的沂王身份,当下只能默不做声,强忍不发。盖扶也是铁青着脸,郁闷满腹!
此时,吕种已经确定盖扶果是王平的外甥,暗自忐忑,更加不知该怎样化解如此尴尬场面,真是后悔不该来此。
檀方见在座众人都是名将之后,掩饰不住心中羡慕之情,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能结识各位,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言罢,将觥中之酒一饮而尽,以表敬意!
众人见檀方仪表出众,又与沂王同席,自是不敢轻视,亦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以示还礼!
檀方已有些酒意,不再似先前那般拘束,又道:“陛下圣明,不容置疑!伏波军就十分熟悉西州边务,故此方能以少胜多,仅以三千之众,横扫诸羌,安定陇右!”
不料此言一出,再次激怒众将。
平素沉默寡言的羽林左监杜元忍不住愤然道:“家父曾率军驻守北境与匈奴铁骑大小不下百战,难道竟还不熟悉胡虏?后来,匈奴、乌桓侵入扶风,阙廷为何仍还是派遣伏波军出征?”
王平此刻终于寻得机会,立时发难,怒道:“伏波军,充其量仅仅熟悉陇右事务而已!而战皖城,是伏波军;收骆越,是伏波军;驱乌桓,是伏波军;击匈奴,是伏波军;平武陵,是伏波军。莫非大汉疆域,伏波军竟无不熟悉?若果真如此,干脆就把大汉其他军种全部裁撤,就由他伏波军一家来包打天下吧!”
“这?”檀方登时语塞。
射声校尉盖扶“腾”的站起身来,直瞪着吕种,斥责道:“眼下,伏波军终于被陛下所撤,足下却又将手伸到我北军来了!”,。
吕种低头不语,只顾自斟自饮。
刘殷冲着二人喝道:“坐下!那日在北宫演武场,吕校尉的武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难道竟还当不得越骑校尉?你等谁若不服,可与他再来比过!”
二人顿时哑口无言,但心下均感不忿。
檀方却又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舌头有些发直,道:“疆场厮杀,真刀实枪,血肉横飞,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这与平素在演武场花拳绣腿的习练,那可是截然不同!你等皆为富贵子弟,金枝玉叶,若真去出征陇右,能安然回来的,只怕没有几人啊!”
这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众将闻言,无不怒目圆睁。
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北宫朱雀司马邓鲤终于忍耐不住,一拍桌案,道:“檀府尉这是取笑我等乃是园中花草,不堪风雨,徒有其表,而无真学实才么?”
檀方忙道:“绝无此意!在下本意是想说即便不熟悉他处事务,伏波军也照样取得历次大战的全胜战绩!由此可见,陛下决策之英明!所以,此番遣派窦家出征,必然不会出现差池,各位切莫担忧!”
此言刚出,众将脸色更加难看!刘殷见状不妙,尚未来得及圆场,便见臧信早已起身,怒道:“轻贱将士性命,虽胜犹败,有什么可炫耀的?”
卫羽冷冷的道:“此话怎讲?伏波军如何轻贱将士性命?”
臧信道:“征伐岭南,军吏经瘴疫死者十有四五;而进军武溪,死者更是过半,营中每日亡者甚众!我等闻之,无不鼻酸!”
卫羽道:“南方炎热,瘴暑并重,本应速战速决!可兵至下隽,是谁非要舍近求远,不服将令,与主将争执,执意要报请陛下圣裁!沿途道路曲折险阻,信使往来京师一趟至少需要耗费数十天,以至耽搁时日,贻误战机,不幸赶上天降大暑,以至于军困壶头?”
射声校尉盖扶早已血脉贲张,拍案道:“不错!到下隽后,前方崇山峻岭,地势复杂,有两条道路可入,一是走壶头,另一条是经充则!走壶头,须翻越群山,路程虽近,但险阻崎岖且水流湍急凶险;而走充则,须绕道远行,路程虽远,但平坦宽阔且运输方便。不知为何,最后却非要走壶头,以至全军自入绝境!”
“此事早已有定论,有何可争论之处?经陛下乾纲独断,最终不也是选择走壶头吗!”卫羽冷冷的道。
射声校尉盖扶顿时无言以对。
卫羽又侧身对吕种道:“吕校尉历经整个过程,不妨把真情实况全部告知众人吧!”
吕种面色突变,低下头去,黯然不语。
朔平司马王禹忽道:“此事存疑,暂可不提!但那装满宝物的大车,从交趾不远万里的私自运回自家府中,为众多阙廷重臣亲眼所见,京师已是无人不知,这事总不会有假吧!为将者如此敛财藏私,焉能不败?”
“这?吕校尉?”卫羽再次望着吕种,目光充满期盼!
吕种满面通红,逡巡不语!
南宫右都侯来苗忽道:“此事确实古怪!家父早年曾说伏波将军胸怀大志,早有豪言‘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岂能有此龌蹉之举?”
王平道:“豪言壮语,谁人不会说上几句?况且令尊与马援相处之时,马援尚未受到陛下宠信,而位尊爵重后,为人处世有无变化,令尊又如何知晓?再说,陛下亮成天工,见疑不惑,无缘无故,又岂能断错了马援?”
右都侯来苗默然不语。
“此言差矣!”羽林左监杜元忽然冷笑一声,道:“有些事倒也难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当年,广平侯吴汉讨伐蜀中公孙述,数度违背陛下诏令,一败再败,最后跳入江中,拽着马尾方得逃生,陛下又可曾按照军法从事?此举难道不是违越他自己定下的法度?”
射声校尉盖扶道:“广平侯吴汉功高盖世,最后不还是克拔下了蜀中?如果陛下当时按照军法从事,岂不是自断臂膀,又有谁来平定公孙述?”
“如此说来,这军法究竟算是何物?用时就是奖惩的尺度,不用时就是个摆设?”杜元道,“当年你父盖延,也是违背陛下节制,擅自进军,误入埋伏,以至兵败;后来再次不听陛下诏令,为敌所破,只身渡泗水才得以逃生!事后,陛下也只是下诏训斥而已!所以,你才站着说话不腰疼,方出此言!倘若,陛下当初真是按照军法从事,你就不会如此说了吧!”
“你!”盖扶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面红耳赤,瞪着杜元!
羽林左监杜元也是激动不已,道:“我父杜茂,早年随陛下征战河北、山东,后又被派遣镇守北境,与匈奴铁骑大战百场!只是因为部属扰民,竟被惩治查办,解甲归田不久就郁郁而终!而那吴汉在成都公然屠城抢掠,却只是被陛下训斥一场而已!实在令人不服,令人心寒啊!”说罢,目中流泪,将手中之酒一口喝完!
朔平司马王禹道:“羽林左监之言,我已有同感!当年陛下诏令,军事应属大司马掌管,但身为大司空的家父遇到紧急军情,不得不调度野王县的旧部御敌。陛下闻讯后竟派人持剑前往军前斩杀家父!幸亏所遣使者见家父劳苦功高,将他打入囚车押回京师,方被陛下赦罪,逃得一命!”
杜元拍案大叫:“实在不公平啊!”抬手又把杯中之酒喝干,摔倒在地,醉卧不起!
步兵校尉马檀与他素来交好,见状连忙将他搀扶起来,背在身上,冲着刘殷深施一礼,道:“他日若沂王能领兵出征,我等必唯马首是瞻,誓死相随!告辞!”言罢,负起杜元离席而去。
余人见状,不约而同起身,齐声道:“他日若沂王能领兵出征,我等必唯马首是瞻,誓死相随!告辞!”亦把杯中酒喝光,施了一礼,转身追了出去。
王平临出门,还丢下一句话:“这伏波军果是骄傲自大,一个军前小卒竟然也狂妄若斯!”
檀方登时酒醒大半,自知失言,懊悔不已,惶恐不安。
“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将门之后,生平最怕之事就是被人嗤笑未曾经历过战阵,只是凭借父辈军功而窃居军中要职。适才你正好无意之中触及其敏感之处,故而恼怒。他们都是武人,心胸开阔,过后即忘!”刘殷望着他们的背影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