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立即步入内，但见韩琦已在与李清臣话语，一旁韩忠彦道：“爹爹，章相公来了？”

章越问道：“那可有什么为子孙求之的？”

这世上最见不得的就是英雄白发，美人迟暮吧。

章越叹了口气道：“侍中保重！”

章越想到这里，也没有心情批评徐禧，黄好义二人。

黄好义闻言道：“对对，还有那个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

章越听韩忠彦的口吻道：“难为你了。”

韩琦犹自不答。

“侍中请吩咐！”

韩琦神智有些不清醒的样子问道：“是章希言（章得象）吗？”

仁宗皇帝驾崩当晚，韩琦，欧阳修等人一并拥立英宗皇帝的一幕犹在眼前。当时的韩琦何等英锐果断，用欧阳修的话来说，就是措天下事于泰山之安。

但如今居然老颓成这个样子，连口汤都喝不进去。

韩琦这时却突睁开眼睛道：“度之，吾有一事托你。”

一旁徐禧则不屑地撇了撇嘴，对黄好义道：“然也，陕西也有‘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言语。”

这章得象所建的昼锦堂同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抄谁的。不过正如范文正公的范氏族学一般，功成名就后回馈家族，这是一件宰相们人人为之的事。

“当年你给我的安国寺塔记，我很喜欢。这墓志铭也由你代之！”

韩忠彦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就在这两三日了吧。”

韩琦道：“穷达固有命，吾入朝殆将四纪，孤直自信，从来未尝求合于权要以求沽进，此事独人主知之。我韩琦出将入相二十多年，遂至三公，其所持者，唯有忠信与天道是也。不必再求什么了。”

听了章越这话，数人露出喜色道：“陛下面前仰仗章相公了。”

正言语间，韩忠彦步出道：“爹爹醒了！”

章越看着数人迟疑不定，甚至惴惴不安的样子，猜到了什么。

“陛下烛照万里，不劳我多说也明白。”

章越见此退了出去，韩忠彦留在室内，韩正彦，韩端彦等几个韩琦的子侄正在一旁。

韩忠彦苦笑道：“一言难尽。”

章越道：“侍中有什么话要我转告陛下的？”

于是章越对他们言道：“英宗皇帝以小宗入大宗，那局势危机四伏，各方都是暗流涌动。当时我亲眼所见，韩侍中不以武力镇压，以仁宗皇帝一句遗命扶英宗皇帝登上帝位，不使天下生灵涂炭，功盖海内莫过于此。”

至于拿着好水川之事，抓着韩琦过错不放的人，倒似极了刚踏入官场的自己。

韩忠彦露出囧色。

章越见了这一幕，也是非常难过。

韩琦闻言露出一个放心的神色：“我韩琦此生忠于朝廷，不负先帝所托。陛下是知道的。”

说完韩琦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当日晚上，有人见一大星坠于昼锦堂后。

是夜，韩琦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