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对黄履道：“到了我这位子，最要紧的还是这一生的抱负，就算日后富贵已极，但于国家无益，也是不能甘心。”

章越从黄履手中接过拜参政知事的手诏过目了一遍。读诏书时章越心情颇为平静，手上美酒的清香传来。

首先叫到是徐禧。

“河北路第十一将，官升一阶……”

黄履道：“度之，你倒是没怎么变。”

章越感叹良多，然后对黄履道：“我虽有直捣黄龙，踏破贺兰山之志，但也知此事并非一蹴而就。”

章越听了黄履的话认真地想了想。

“因为你所谋的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乃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之事。”

章越摆了摆手，拿起手中御酒对黄履道：“你记得我说过，我年少时给人抄书为学，我对同学说，班定远亦给人抄书哪有什么丢人，他日当如他一般出人头地。”

黄履责带人前去宣诏。

这条路最要紧的就是相互照顾，保障以后的政治利益。

换了旁人见此一幕，肯定是要惊得下颚脱臼，不过黄履知道章越的性子，倒也习以为常。

想想张居正身后就知道了。

以往宋辽常因两属户与侵界之事产生争议冲突。

徐禧一愕，然后点点头道：“是。”

“但正如苏子瞻词中所言高处不胜寒，你也到了思退之时，以免到日后仓皇。”

黄履，蔡京一行北行，方才看到了唐九，张恭数人。

不过官家还是心如明镜。

这是官家这一次出京前给章越的。

“想想大宋今日之武功，民风士风，输了有多少。”

左右闻言都笑了，章越笑着对对方道：“你有契丹名字吗？”

圣旨下真定府时，合府大小官吏将兵为之一肃。

说完章越与黄履各饮了一大盅酒。

“是啊，这一切都是拜章相公所谋！”蔡京迅即讶异问道：“怎么朝中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但章越明白，章直，章楶虽出众，但他们的政见与自己都有些不合拍。

干个两三年，被罢了宰相很常见。

章越想到章直和章楶，这二人在朝堂上风头正劲。

大部分宰相都防着日后人走茶凉，但真正有远见的政治家防的是人亡政息。

黄履，蔡京顺着他们目光望去，见到在山岗的树林中，正与一群民役扛大木的章越。

吕夷简也是吕蒙正的侄儿。

黄履闻言感慨道：“本朝本就苦于两国边界没有缓冲，若再失去这些，辽骑几乎可朝发夕至。”

这时章越恰好抬起头看见了黄履，不由有些异色，当即将手脚的泥土在衣裳擦了擦走到黄履面前。

宣抚司行辕之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章越道：“安中你变了，没有当年那等意气风发了。”

徐禧笑着谢过了。

自己这一趟差事办完了，回京拜相。

如今真定府置便铺二十余，置寨一座，铺屋设兵十余二十，寨栅设兵五六百。这些人在抵御辽军南下上无济于事，但可以阻止辽军候骑肆无忌惮窥视宋军军情，同时禁止辽民侵耕及南下牧马。

要防人走茶凉好办，但要想避免人亡政息则难。

夜色中，章越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又往其中添柴加薪。

章越道：“臣领旨！”

黄履问道：“这般禁地有多少里？”

除了边将以外，自己征辟来的幕府官，也要跟着封官受赏。

黄履道：“契丹一直为本朝大敌，自太宗，真宗，仁宗哪位皇帝不在其手中受辱，唯独你这次面折辽国其锋，让耶律洪基亲率三十万大军压境也没得好处。”

辽国枢密使位在宰相之上，而宋朝崇文抑武，则是反而过来。

吕公孺心想，要能成事，君臣相合也是至要紧的，多少能人便败在这点上，最后功败垂成。

从某种角度而言，从章得象，章频，章惇，章楶下来都是同族中挑选相互扶持。

见章越接受诏令，黄履等官员都是大喜。

这都是政治传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焉知这些民役中没有辽人细作？”随行的一名官员忍不住低声吐槽。

黄履道：“度之，你官拜参政乃陛下之意，但朝中有人欲抑你之功。”

章越闻言若有所思，他知道官家要自己回朝，是谋灭夏之事。

空名告身，让章越不经天子册封，直接封官。如今这告身还剩下了一小半，章越本着有权不用过期浪费的原则，对下面的官员一一论功行赏。

说完章越取了一柄玉如意给徐禧道：“君子如玉，此物便赠给令郎，望日后出人头地。”

廊下的武将们听到喉咙中嗬嗬有声：“这便升横班了，他徐六真是祖宗积德啊。”

章越将随行所携的酒馔，皆拿给民役分享，连同黄履从汴京所携的六壶御酒也是一起喝尽。

所以大部分人只能束手束脚，循规蹈矩地办事。

黄履道：“尊岳当初选你为婿，是信你的人品。日后栽培你，不仅为了守位，也是期望你有所抱负。但度之你寻思的不是守位，而是如何衣钵相传！”

由原参知政事王珪平章军国事，知成都府的冯京接替久病不能理事的陈升之为枢密使。

对方想了想言道：“多谢相公赐名！”

说完之后，章越将幕府里的官员一个一个叫到了自己屋中。

那人道：“没有，我自小在汉人里长大，也不知契丹人如何？也不会讲契丹话。”

蔡京代黄履询问二人后，二人神色有些不自然。

“但你我都清楚，要谋不世之业，必须选好一个替手。这个人选你帮我想一想，首先我不能似吕申公（吕夷简），富郑公那般从自己的子弟以及女婿中选，甚至从我章家的子侄，也不在考虑之列。”

“但后来对方说漏了嘴，道出是契丹人身份。边将欲以奸细杀之，我知道了此事，便保下了他的性命。”

徐禧闻言当即拜下道：“相公栽培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吕公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想唯有章越方才敢这么办，谁叫他是官家的心腹，又刚刚立下不世之功，换了他人一个收买边将的罪名肯定少不了。

章越笑道：“那很好。”

一旁的吕公孺见章越手中的空名告身一张张地少了，不由低声道：“相公，这么办，恐怕京里谏官会有非议啊，不如少写几张吧。”

章越，黄履回到了真定府，吕公孺率合城的官员将领出城十里外迎接。

所以章越要物色这人选，便一定不能从自家亲戚中寻。因为你要给其他人上进的空间和机会。

徐禧见了章越先行礼，章越让他入座，然后笑着问道：“听说你令郎上月足岁了，”

……

随在黄履一旁的蔡京告诉他，禁地是两国的缓冲区域，本是属于宋朝疆土，但为了避免辽骑过境掠民，所以从澶州议和大宋边州官员避免麻烦，就将这一块的百姓都迁走，只是留下一些巡定守界。

章越笑道：“那好我给你取一个，日后若有契丹人问起来，你便说自己叫萧峰好了！”

章越点点头道：“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我不过是扶一扶罢了。”

ps：谢谢大家留言关心。生命的长度是一段，文字的流传是一段，所以我们读到罗贯中，吴承恩，施耐庵的小说，便觉得他们还活着，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陪你在那面对面地聊天。

网文历史小说殊为不易。

书友中不少是七月的读者，我也是其一，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