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河中道应当是翠意弥天,野草生香,一望无际的平川上满是食粮,不知有多少条河流纵横四布在其中,正因河中道富饶,过往数百年
来,聚集了越发多的百姓在其中。
这些百姓一代又一代耕作于此,为整座大伏供给粮食。
可现在,这里却变得一片荒芜,天上的烈日就好像和河中道以外的烈日有所不同。
这里的烈日不再是普照天下,供给光明、供给生机的太阳,而是天上神明降下来的刑罚,炙烤着大地,断绝了河中道百姓的希望。
这些百姓奔亡在故土上,想要逃离故土,换一条性命。
槐帮二当家骑着一匹黑马,即便是天上烈日高照,照得人们嘴唇生裂,照得人们毫无生的希望。
可这位虎背熊腰的青年却依然穿着一身黑色大氅,他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指尖依然有一根银针跃动、缠绕、纠缠。
而他身后,竟然还有八百位披甲的甲士!
大伏朝廷律法之下,寻常人家绝不得豢养甲士,即便是赋闲在家的将军也同样如此。
能拥有家将、甲士的,便只有受爵封侯之人!
只是今日,这位槐帮二当家身后这八百名甲士,身穿冰寒玄甲,身上流转着一道道寒气,他们腰间各自配了一把长刀。
长刀刀鞘看起来就沉重无比,这些甲士整齐划一的奔行在看不到边际的荒芜平川中,明明行走的速度极快,传出的脚步声却整齐划一,沉闷而
又干脆。
名甲、宝刀、烈马,再配上这八百甲士身上极其强悍的气血力量,配上成编制的战阵之法,这绝然是一支精锐。
可统领他们的人物,却是槐帮二当家,他手中亦有一面宝镜。
那镜子上倒映出褚野山的面目,褚野山面沉如水,喘着粗气,眼中还带着些许恐惧。
槐帮二当家嘴角含笑,微微眯起的眼中照出几分凶光。
他抬起头来,感慨道:「陈霸先梦中斩龙,天地之真因此而构筑出一座斩龙台,天上的罪龙都在那斩龙台上斩首。
不知这陆景究竟有何等的机缘,竟然能够映照斩龙台,能够以初入照星的修为,斩去太冲海大太子应玄光。」
「这陆景简直是个妖孽。」
褚野山嘴里骂骂咧咧:「我最初在莳花阁看到他时,齐国太子古辰嚣气血横压,他尚且无法轻易脱困。
这才过了多久,这妖孽就映照斩龙台,甚至映照勾陈!
勾陈乃是九元星之一,普天之下哪怕是那些天骄之辈,也极少映照元星。
这陆景倒好,他才刚刚踏入照星,就已经……以他的底蕴,只怕这广阔天地下,照星一重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最强之人。」
「莫要慌乱。」槐帮二当家摇了摇头,笑道:「你只看到陆景天赋强横,刀斩应玄光,却并没有看到他已身受重伤,修为大损;更没有看到他
已经成了天下龙属的大敌。
也许不需要我等出手,那些正在赶往河中道的老龙,就会将他吞吃殆尽。
河中道是逐鹿潭机缘的所在,任何天骄都可能埋骨于此。」
槐帮二当家颇为乐观,那镜子中的褚野山却一脸阴沉如水:「这陆景在太玄京的时候就屡次受伤,可不需要三五月,他就又变的气魄强健,元
神凝厚,甚至还能破境,如果少看了他,他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槐帮二当家笑呵呵点头:「槐帮曾经被陆景毫无章法的砍头之下,逼出太玄京,我也见陆景一步步变强,又怎会小觑他?」
「我身后这八百甲士也是为了鹿潭而准备,如果贸然用在陆
景身上恐生祸端。
只是……那些龙属向来眼高于顶,而且他们寿命悠长,本身的积累就颇为恐怖。
莫是那落龙岛,便是五方海中不算已经越发没落的北阙海,其余四方海里,不缺映照主星的七境极境强者,甚至太冲海中也并非只有一个太冲
龙君,我们只是静静等待,天下龙属自然会闹出一些事端来。」
「更何况,那血珠的威力我是知晓的,陆景的肉身哪怕是玄神铁打造,只怕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河中道的时间争分夺秒,一旦鹿潭显现,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真正的强者也会入场。
陆景天资绝盛,鹿潭也许会选择他,可是……众多强者环伺之下,他又如何能够靠近鹿潭?」
「当然……这都是后话,首先陆景需要躲过来自天下龙属的杀劫。」
槐帮二当家指尖轻弹,那一枚银针飞入他的耳朵消失不见。
「我等只需要做好殿下交代的事,等到鹿潭显现,天下强者俱都前往河中道,少柱国与你家国公就足够按死陆景。」
褚野山心有余悸,他侧头沉默许久,这才轻声说道:「希望如此。」
「鹿潭中有真正的机缘,且不说那天脉,便是那一杆神枪,只怕已经超脱一品,乃是彻彻底底的仙神之兵。
我槐帮大当家便只在那个神枪上,他要以神枪断去重安王天戟,以报灭国之仇,正因如此……小国公,莫要再着眼于陆景了,陆景与鹿潭相
比,并不算重要。」
褚野山叹了口气。
他与陆景接触数次,第一次他看到陆景硬扛古辰嚣的威压,画出一条真龙,后来陆景杀了与他同样受器重的李雨师,也杀了他褚家一位将军,
十三位死士。
现在倒好,一条神相七重的真龙都死在了陆景手下。
褚野山心里已经对陆景有了阴影。
「也许……杀陆景,比起夺取鹿潭机缘还要来得更加重要。」
褚野山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么一个念头,旋即又微微摇头。
他从镜子里看到那八百寒冰甲士,看到那一匹匹健壮高大的玄蹄马。
「若能持国之重器,哪怕是真正的人仙、天人都要陨落在大军之下。
七皇子的修为若能压过太子,夺取国运大势,受到圣君器重,一个陆景……确实称不上太重要。」
「更何况殿下信心满满,这鹿潭中的机缘它有必取之志,将来还有很多依仗。」
褚野山想到这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正在这个时候,褚野山透过镜面,突然看到原本脸上还带着轻笑的槐帮二当家,面色微微一变。
八百甲士猛然间止步,黑色玄甲之下,气血也隐隐流动,八百甲士竟然勾连成一道完整的阵法,气血伟力猛然间大盛,难以想象的厚重气血狂
暴冲击,乍现于天地。
这八百精锐甲士要远远胜过普通军伍,甚至诸多道府中的校尉都没有这般强横的力量,再配上宝甲宝刀,配上了极为玄妙的战阵,战力称得上
强横二字。
他们也正是槐帮二当家自信的缘由所在。
可是此刻,不论是槐帮二当家还是这八百精锐甲士都面露凝重,望向远处。
却见极远处,有两位身穿白衣、面容模糊的人影站在云端,他们抚袖之间,天上那朦胧的血雾就好似受到召唤,如若流水一般,涌入他们的袖
中。
槐帮二当家咬着牙,一语不发抬起手来,示意身后八百甲士散去气血。
「身姿飘渺,身上萦绕着一重重独特的
元气,这等元气……是仙气!」
「这一男一女两位白衣,是落凡的仙人。」
二当家不敢发出喘息:「仙人……也在吸收这些血雾,大旱之下河中道只怕已经死了数百万人,却不曾想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也需要这些生
灵陨灭才会激发而出的血雾。」
「仙人尚且如此,七皇子就用血祭之法又能如何?」
槐帮二当家心中这般想着,旋即他微微皱眉:「只是,大旱、鹿潭、仙人……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了?」
——
血雾笼罩了天空,也遮掩了天上的明月与星辰,一片漆黑与寂静。
同时,这天地间还充斥着缕缕血腥之气。
一座光秃秃的山上,陆景正坐在一处山洞中,闭目修行。
以陆景的感知,这座山洞好像变为了一座高台,高台周遭种满了杏树、桃树。
一阵阵芬芳的杏花香气扑鼻而来,被陆景吸入体内。
每一缕香气就好像是一枚灵丹妙药,入了陆景体内,顷刻间就涌出一道道神秘的力量,修补着陆景的肉身、元神。
陆景原本便是登仙体魄,不论是元神与肉身潜力极高,恢复起伤势来本来就很快,可当他如今身在夫子杏坛之内,他修复伤势的速度几乎暴增
了数十倍。
每一刻、每一个瞬间,他武道大阳、雪山上的裂缝都在被修复,破碎的先天气血重新凝聚出来。
元神上原本暗淡的光彩也变得炽盛起来。
除去修复伤势之外,陆景在运转这九神持玄法,四肢、五官、五脏六腑同时吸纳外界元气,便如同一尊尊体内神明,激发着陆景躯体中的力
量,让他体内的气血越发厚重,肉体本身的力量也在不断提升。
只是……
这提升的速度竟然远远快于之前。
哪怕是登仙体魄下,修为速度也不该如此之快才是。
「【夫子杏坛】之上,杏花香气便如同灵丹妙药修补自身。
桃花香气则如同漫天的元气,如同显圣之所,能够助我凝聚元神、导练气血、熬炼体魄!」
陆景心思闪烁。
【夫子杏坛】
【夫子在其中讲道,诉说天地学问,浩然气四溢之下,杏树、桃树听夫子讲学而成灵。】
夫子杏坛是他为南风眠拔剑相送时,所获得的奇物。
只是这件奇物也需催动,或需要神相气血,或需要照星元神,因此之前的陆景只能任由夫子杏坛隐藏在命格白光中。
而如今,陆景成就照星之境,也终于可以催发夫子杏坛,以此疗伤、修行。
「有了这夫子杏坛,我的修行速度还可加快许多,至于身上的伤势……不消十余日时间就可全然恢复。」
陆景打坐良久,只觉得肉体中澎湃的气血竟然逐渐凝聚,大有成就第二道先天气血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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