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们合作什么?”
“小人父亲已经去世了,他们是合作运官银。”
“你还是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是,那……还请二殿下为小人这条命再想想办法。”
载壦点头,“只要是有可能,我不会放弃的。”
“好。”韩春薄嘴唇微颤,“事情还要从八年前说起,当年苗子恕还在松江府任知县,我父亲则是常年跑船的商人,所做的生意便是将大明的棉纺织品卖到日本、南洋等地,但主要的还是日本。家父和其他的跑船商人原本并无不同,但家父有一个特点,他会说日本国的话,一般的商人都是请翻译的多,大部分人不愿意用这份功,而且也瞧不上日本国语。”
载壦觉得新奇,“谁教他的?”
“家母是日本国人。所以小人也是会说的。”
这虽然不算很常见的技能,不过载壦是皇子,他这个身份找到会说日本语的却是不难。
“苗子恕与家父的合作原本是从棉纺织品开始,次数多了,相互熟络,渐渐的家父重视起当时的苗知县,苗知县看家父做事可靠,也逐步引为心腹。直到有一次,他和家父说要在回程的时候稍带几样宝物,不可示人、且要秘密为之。
既然是他命令,家父无法拒绝,只得全部答应下来。当时家父并不知道自己所运的就是从日本大小银山中走私出来的官银!等到知晓的时候……一方面是已经参与其中,无法脱身,另一方面……二殿下恕罪,身为人子,小人不愿说。”
载壦完全明白,另一方面这家伙自己也贪财了。
“继续就好。”
“谢二殿下。自此以后,苗子恕和家父的关系越发紧密,后来……后来小人也参与其中。小人也曾多次想过,这么多的官银一个小小的知县是怎么弄到手的。”
“他把这些给你们看了么?”
韩春薄点头,“合作了很久以后,才得知的。日本那边的关节不是苗子恕打通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知县,哪怕现在也仅是一个知府。他所要做的就是派信得过的人将银子运回来。”
载壦摸了摸下巴,“如果是大规模的运输官银,极其容易被发现,所以他们改用分散运输的办法。即便被抓到一两个,数额不大,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如果是几十万、上百万两,只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朝廷就必定会追究到底。
而且,对于主使之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拉拢人的手段。但凡一个官员接受这种‘任务’,就是上了贼船,而且上去就下不来了。”
“这些考虑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知道,官银走私自正德十六年开始,从每年的几万两,如今已经是近百万两,照这个形势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而苗子恕是当中首先害怕的一批,正好他调往四川任知府,所以他便想甩手不干了。于是他与小人说好,一同到这里避避风头。”
“这件事与四川巡抚姚玉林有关系吗?”
“有。苗子恕就是通了姚玉林的关系所以才顺利调至四川,而且还升了知府。”
“官银走私,姚玉林也参与其中吗?”
韩春薄皱了皱眉头,“小人不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从未听说过,他似乎并不直接参与。但小人知道,苗子恕一直都会给他上银子。”
杨润山一听,不禁骂道:“这个老狐狸,真是个三不沾,只收银子不干活。”
载壦则不那么在意,做事太缺德,才会坏了一个‘团队’的风气,苗子恕受他影响想必对待韩春薄也是这样。
现在么好了,人家卖起他们来一点儿负担不会有。
“他只要拿银子,这件事他就脱不了干系。”载壦说道:“一个知府大小的官,哪里来的那么多官银?如此来历不明的银子,他收的心安理得,所以心里头肯定是清楚的。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直接参与此事也没关系。咱们办这等案子,也不都要证据的。
以父皇的性格,若是了解到这等程度,姚玉林还是否认,呵,越是这样,父皇越是会将他挫骨扬灰。为何?因为他不老实,死到临头还是嘴硬,父皇最是憎恨这种死不悔改之人。”
这件事到这个程度,载壦已经敢进一步往下做了。
“你与这个苗子恕也多有书信往来吧?”
到这个程度,他已经不会再否认什么了。
“有的。”
“好,去你府上取来,之后你便不必再露面了,我的人会将你护好。润山,去将成山叫来,咱们准备走。”
“二殿下……”韩春薄可怜兮兮的叫唤了一声,“还请二殿下救命。小人这几年得来的银子,都愿意敬献给二殿下。”
“我是皇子,我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你这点银子。不过你这些钱本是朝廷的,算是你偷窃而来,还是还给朝廷吧。至于说你的性命,我说会为你求情,就一定会做到。但还是那句话,在大明朝,能做主的不是我。”
“有二殿下这句话,小的便是死也瞑目!”
说完之后,载壦令人出了门去,并按照指引向韩宅出发。
刚听到这么个结果的定成山还很不能理解,所以他赶马车的时候还偷偷问:“二殿下,您真的要为他求情?他可是走私官银的罪犯啊!”
载壦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后睁开了眼睛,“是的。”
……
他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天朱厚照牵着他的手,处理了宫廷内的太监偷盗之事,他印象很深,自己的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希望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载壦原来不懂,这一次他明白过来了。
常年做这样的隐秘且犯罪的事的人,一旦被发现,他自己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给他一些生还的希望,为了兑现这个希望,他什么都会做。
相反,如果一直以死亡去威逼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对抗。
……
“可是属下觉得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他。”
载壦掀开帘子望了望那个韩春薄,幽幽说道:“也是因为他,这次的事情才很顺利。都不要憋一肚子气了,一个商人在这样的合作之中分不到多少钱,更不是真正的主谋人物。
咱们这一趟去将这几个当官的全抓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大贪。这些人明知父皇为了大明有多勤勉辛劳,却还要为了以及私利在背后做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收拾掉他们才可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