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奴们的护卫之下,张安世翻身上马,纵马向北阙广场赶去。
一路上,因谋逆而起的乱象随处可见,许多抢红了眼的家奴完全失去了理智,正在大肆劫掠。
官道上随处可见倒伏在路边的尸体,多数都穿着袍服,想来都是早上赶来各衙署上差的官吏。
闾巷中则是浓烟滚滚,许多没有参与此事的家宅已经被砸开了门,其中传来妇孺的哭喊之声。
就连张安世自己在穿过混乱的闾巷时,都险些被掠杀。
十几个变成暴民的家奴没有认出张安世,在他们眼中,这穿着扎甲的老人的身上一定有浮财。
于是,这些家奴就对张安世起了歹心,想要半道将其截杀。
幸好张安世身边的家奴忠心护主,击退那些歹徒,让其不至于遭殃。
短短一刻钟里,张安世看到了许多惨状,不禁就想起了几十年前那场巫蛊之乱。
当时张安世刚过而立之年,是孝武皇帝的郎官,随驾留在城外的建章宫。
虽然他没有在城中经历巫蛊之乱,但是回城之后,也看到过城中的惨状。
那时,尸体拥堵巷道,血水染红护城河,处处都是残垣断壁。
大乱之后,从长安城里清理出来的尸体有五六万之多,血腥味半年不散。
当时,双方冲杀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北阙广场,两军在那里砍杀了几天几夜,尸体堆了好几层。
张安世看着眼前的惨状,想着过往的惨事,心中涌起了一丝愧疚:毕竟他还是让生灵涂炭了。
当然,这一缕愧疚没有持续太久,也就烟消云散了。
长痛不如短痛,眼前这些死伤,都是未央宫里的那个昏君造成的。
若不是他执意打压世家大族,若不是他坚持不废霍氏后,若不是他要立霍氏血脉为储君……
他张安世和天下的世家大族又怎可能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呢?
一定要将这癫悖的天子从未央宫的皇榻上赶下去,另立新君,唯有这样,大汉才能重回太平。
张安世甚至觉得,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帮霍光“控制”天子,若是有霍光在,又何至于此。
带着这种矛盾和焦急的心情,张安世终于还是赶到了北阙广场。
这时,得到张安世的命令聚集而来的家奴们陆陆续续到了,放眼望去,已经聚起了四五千人。
而且,他们寻来了好几架攻城的云梯。
在杨恽的指挥之下,新来的这些家奴也开始乱糟糟地攻城了。
箭矢乱飞,杀声震天,刀剑合鸣……北阙广场成了一座战场。
张安世在乱局之中找到了杨恽,后者刚刚被流矢射中,脸上和头上都是血污,好在没有大碍。
“丙显所带的巡城亭卒到了吗?”张安世急问道。
“仍然未见到,恐怕来不了了!”杨恽连忙答道。
“如今战况如何,可能立刻打下未央宫?”张安世问道。
“城头的兵卫倒不多,但城墙太高,恐怕一时打不下来啊……”杨恽擦着血说道。
“立刻分兵一千,去攻打长乐宫和明光宫,那里的兵卫更少,守不住我等的攻势!”
“唯!”当下,杨恽就派人分兵一千,往城东方向赶去。
“府君,援军迟迟不到,我等陷入苦战,如何是好啊?”
“继续攻城,若有变故,就推往明光宫和长乐宫,挟持太后和……”
张安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西边传来了一阵鼓角声,二人立刻看向了西边!
他们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
来的确实是三辅巡城亭卒,可……
可他们冲杀的方向不是未央宫,而是家奴们的军阵。
眨眼间,这几千巡城亭卒就像洪水一样,从西涌入了北阙广场,与家奴们混战在一起。
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作战时讲究的就是一个军阵稳固。
一旦侧翼和后方有敌军出现,很容易陷入混乱,乃至溃退。
突然冲过来的几千巡城亭卒,让本就没有军纪可言的家奴阵脚大乱。
双方接战了片刻,后者立刻就溃败了,一窝蜂地向北阙广场东边撤去。
张安世和杨恽等人纵马挥刀,在乱军当中约束,连砍了许多逃兵,仍然没有压住阵脚。
而且,二人险些还被夺路而逃的家奴们拽下马来了。
这时,东南方向突然也传来了喊杀声,接着也有巡城亭卒从那处冲了过来。
这些巡城亭卒不是三辅巡城亭卒,而是执金吾巡城亭卒。
想来是执金吾去三辅衙门直接调来的——张安世等人未能速战速决,让执金吾简寇有了反应时间。
“快!退向明光宫!”张安世急忙呼喊,杨恽等人也大声地在阵中拼命指挥,想要立刻向东撤去。
此刻,双方在北阙广场上已聚集起了近万人,喊杀声比刚才更加激烈。
两股巡城亭卒从西面和南面挤压着惊慌失措的家奴,他们想要东撤也不容易,只能向华阳大街退去。
看着巡城亭卒越杀越近,乱军之中的张安世感受到了恐惧。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没来由地看向了双阙之后的未央宫。
刚才还岌岌可危的未央宫此刻已经恢复了安宁,在震天的杀声之中,格外宁静肃穆,丝毫没有受损。
张安世的目光穿过了重重叠叠的宫殿,一眼似乎就看到了宣室殿里的天子。
天子一扫几个月的昏沉,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北阙广场,盯着张安世。
周围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许多事情在张安世发胀的脑子里闪过……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世家大族以为自己是那张开的网,实际上天子才是那个捕鸟的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天子埋下的陷阱。
“快!快!到华阳大街去,撤往北城郭!”张安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身边世家子弟连忙将命令传下去。
这一次,家奴们终于听令了。
毕竟华阳大街是唯一没有敌人的地方。
若能从那里逃出长安城,似乎还能暂时捡回一条命——至于各家留下的亲眷是死是活,已经顾不上了。
当张安世在世家子弟的护送下,与家奴残兵急急后撤的时候,华阳大街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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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