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如何？”谈殿冷哼一声，面色一沉，表现得十分不屑，“你家三郎尚不能奈何我，他一个外来人，能奈我何？”

听到这里，谈殿已经脸色煞白，良久，谈殿终于出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如此狠戾，便不在乎岭南俚僚的民心？”

冯暄的话无疑是将谈殿打落泥尘，在此之前，谈殿威压百里大山的数万僚民，何其威风，一度使得谈殿以为他可以自立称王。

盘蛇岭地形险要，三面临水，如同一个半岛一般，山上自有良田水脉，不愁饮食，自谈殿的祖父起便在此经营，已历百年，在这云开、云雾两座大山里，早已经是规模最大的僚寨。

见谈殿沉默不言，冯暄再次说道：“宁长真如何？成名比你我更早数十年，一度盖压岭南东西俚僚，最终也不过是身死异乡，宁氏也从此衰败。

“烧山”，看着谈殿猖狂的样子，冯暄淡淡说道：“只需一把火，便可烧个干干净净”。

冯暄听得这话，不由得嗤笑一声，“看来谈兄是久居山中，完全不知世事啊”。

冯暄也是眼睛一眯，“否则罪同谋逆”。

谈殿闻言朗声大笑，“冯二，你莫不是让那经略使吓破胆了？我便告诉你，便谋逆，他能奈我何？我看他有多少大军可能清剿我这盘蛇岭”。

来到盘蛇岭上面的大寨，各自落座后，谈殿便是看向冯暄，“二郎，说吧，何事来我盘蛇岭”。

“你讲”，谈殿脸色阴鸷，他现在已经对冯暄很是不满，在谈殿看来，冯暄就是怕死，才会答应经略使来做说客。

冯暄一听嘴角直抽抽，摆摆手苦笑着说道：“谈兄可莫要笑话我了，一言难尽啊，苟全性命已是大幸了”。

自古以来，战争自是惨烈，但是向来也会顾忌名声，比如杀俘等，更别说烧山，活活烧死上万人，这在普遍认知里，绝对是有伤天和之事，更别说是在这羁縻州县里。

“不敢出城？”冯暄听得这话顿时哈哈大笑，笑得前仆后仰，直指着谈殿笑道：“谈兄，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我且问你，自始至终你可曾看到冼氏僚兵？”

谈殿一愣，大声笑道：“上酒菜来”。

当然，这是谈殿没有来得及征调其他部落僚兵的情况下，若是给足时间，谈殿在云雾、云开两座大山里，号召三五万僚兵，应该也是不成问题，听闻数月前谈殿攻打高州时，便足有两万兵力，可谓是兵强马壮。

谈殿相信，如果高冲敢如此狠戾，那绝对将遭受滔滔不绝的骂名。

五指岭？谈殿浑身一震，顿时冷汗连连。

其他垌溪，大的数千人，小的数百人，一些村寨仅有数十人，如云雾大山的金垌，已经是十分富有且强大的部落，老弱妇孺加上青壮也不过三千余人。

说到这里，冯暄冷冷一笑，“若是冼氏兵马齐出，截断你归途，冯明达八州兵力合围上来，你觉得你还能走脱？”

只高冲亲身经历的桂州之战，僚酋李光度号称十万僚兵，反唐自立，但实际也不过三万左右，三万青壮，足以称霸一方。

冯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抿嘴说道：“好不容易来你盘蛇岭，便给我饮这寡淡茶水？”

“劝降？”谈殿一愣，随后便是哈哈大笑，“我僚民也，自古便在山中求活，何来劝降一说？”

“冯二，你怎的有闲暇来我这盘蛇岭啊”，谈殿朗声大笑，显得很是豁达，“我这山中野寨的谈何威风，听闻前几个月伱在姜州攻城略地，那才是真威风啊”。

看到谈殿震惊的脸色，冯暄也是觉得心里解气，他虽然出走高州，数十年跟冯盎不和，但他毕竟也是冯氏嫡系，心中自有傲气。

统军之人本来是冯智戣，因为冯智戣兼任军府的统军之职，但冯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并未准许冯智戣参战，而是直接将这五千人交给高冲指挥，另派两名副将协助。

“不知谈兄可知道岭南经略使？”冯暄直接问道。

谈兄，仅凭这穷苦蛮荒之地，做不成大事业，更别试图跟中原朝廷争锋了”。

“什么？”谈殿脸色顿时煞白，“他怎么敢？

这次轮到冯暄发笑，“谈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冯明达念及同族之谊，顾忌恶劣名声，或不敢烧山，但经略使高冲非是岭南之人，或许明年不在岭南执政也未可知，你既承认叛逆，他便烧山平叛，有何不敢？”

当高冲发兵罗州的时候，冯暄已经动身前往盘蛇岭，身边仅有十余人随侍，谈珩自然也是放心送他进山。

五千兵力，不算少数，但绝对也不多，因为盘蛇岭上面生活着上万僚人，虽不至于全民皆兵，其中也有老弱病残，但谈殿若是下狠心抵抗，组织一支七八千人的僚兵，自不在话下。

冯暄闻言脸色瞬间正式起来，缓缓放下酒杯，回头看看大门，一脸苦涩，直叹道：“进了这道门，吾之生死，全系于谈兄啊”。

谈氏…当年不过是冯氏麾下部将罢了，竟敢进攻高州，这也使得冯暄心中隐隐有一根刺。

“民心？”冯暄再次失笑，他很明白谈殿的性格，向来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便退回深山，定要一次将其给完全唬住。

“呵，冯三？数月前我还将他打得不敢出城，不过如此”。听到冯暄如此抬高冯盎，当即心中不忿，不自觉的开口反驳。

“消息已有数月了，岭南谁家不知”，谈殿直接回道，然后反应过来，“莫非你此来与那经略使有关？”

便在这罗州沿海，自称僚王，乃至于更进一步，再继汉时赵佗的荣光，称南越王，也未尝不可。

冯暄一脸悲戚的点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喟叹道：“经略使听闻谈兄曾经附和宁道明，侵略州县，无故占据罗州五县一事，异常震怒，又听闻你我二人关系亲近，便命我前来劝降”。

自从冼夫人过后，两家亲密无间，不分你我，按道理来说，冯氏遭受攻击，冼氏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是谈殿百思不得其解，冯盎为何会放任他走脱。

见谈殿表情，冯暄也是耸耸肩，无奈一笑，“别看我，我也看不明白，或许他另有考量，或许这便是他牢牢掌控高州八州的原因吧”。

谈殿默然不语，他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猖狂，只是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曾几何时，他还以为冯盎不过如何，现在听冯暄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冯盎深不可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