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又是一片交头接耳之声。皇帝倒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这一句话,就包含了好几层意思,每层意思都是对恭让皇帝的无情嘲讽。
站在最前面,也最理解皇帝的王文,不小心直接笑出了声来。王文理解的那层意思是:
‘早晨在土木堡听闻瓦剌也先太师率伏兵杀来,阻隔了回京的道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在确定自己必然不能逃脱的情况下,正统皇帝陛下就可以自杀以谢天下了,没必要非得苟且偷生,凭白无故给大家添麻烦。’
朱祁钰没好气地瞪了王文一眼,不得不说,这家伙真是自己的知己。
王文连忙收敛了笑容,心中只觉可惜,这次何宜没来,便无人能同自己一起欣赏皇帝的幽默感了。
不得不说,皇帝才思真是敏捷,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如此刻薄的嘲讽之言。偏偏别人还挑不出毛病来,哪个人敢站出来说孔圣人讲的话有问题,皇帝当场就可以把他以诽谤圣人之罪乱刀砍死,还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王文觉得自己越来越敬佩皇帝了。
朱见深年纪小,还想不了这么远,只是思索片刻,然后回道:“启禀叔皇,臣侄以为,圣人是教导我们,学到了忠恕仁爱之道,就要亲身践行,哪怕付出生命、以身卫道,也在所不惜。”
朱祁钰点点头:“很好很好,刘爱卿等人果然教的好,太子也勤奋好学,甚慰寡人之心,都重重有赏。”
林香玉取出一件和田白玉雕成了小人偶,递给朱见深。
朱见深见状,上前让林香玉搂着,然后把玩着白玉雕像爱不释手,只因这人偶的面容身姿,都像极了自己最喜欢的万贞儿。
朱祁镇见太子不跟自己这亲爹亲密,反而去赖着齐王妃,而且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也真是令人无语至极。
但今天不是计较小节的时候,朱祁镇向自己弟弟问道:“贤弟,朕听说最近朝野上下都闹着要换了太子,不知贤弟和弟妹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闻言,都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紧张地倾听皇帝的答案,整个奉天广场,变得落针可闻。
似是没料到恭让皇帝会当众逼自己表态,朱祁钰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愣了足足半晌,朱祁钰才回答这近乎逼宫的问题:“改易太子之流言,纯属子虚乌有之事。
见深天资聪慧、品行高洁,乃是储君不二之选,为江山社稷计,为列祖列宗计,为天下臣民计,都万万没有改易的道理。”
朱祁镇又逼问道:“那上疏请求易储的广西土官黄矰该如何处置?”
朱祁钰表态道:“黄矰离间天家亲情,妄图动摇国本,且又杀害兄弟全家,谋夺世袭官位,应判腰斩弃市。
今后再有言改易太子者,皆依黄矰之例,腰斩弃市。”
朱祁镇闻言,心中既喜且惑。文武百官更是再度哗然,皇帝表态如此坚决,没留一丝余地,这是真心拒绝改易太子了?难道大家都错怪皇帝了?
虽然不明就里,朱祁镇还是连忙对朱见深呵斥道:“太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拜谢叔皇维护之情。”
朱见深刚要动作,林香玉却一把搂住:“不必了,深儿今天磕的头够多了。再说你叔父也不喜欢别人给他磕头,磕来磕去,没的都把他磕老了。
深儿每日读书这么累,今天是陛下圣寿,婶娘作主,给你放假三天,好好松快松快吧。”
朱见深闻言,转头看向刘定之。
林香玉半笑半撒娇地揶揄道:“深儿你看刘先生做什么,话是我说的,难道婶娘的话还不管用不成?夫君您说呢?”
朱祁钰冷笑道:“齐王妃的话,自然比不得学富五车的翰林院侍讲,颦儿你不要不识抬举,自取其辱。”
刘定之见这话不像,连忙回道:“陛下折煞臣了,王妃说让太子休息三天,太子自然会在慈庆宫好好休息。”
朱祁钰见刘定之的回话毫无恭谨敬畏之意,也懒得再理他。而是向朱祁镇笑道:“还有件喜事,要禀报大兄。
保定伯已经率大军攻下孟养,擒获了思卜法。靖远伯也率大军进攻缅甸都城阿瓦,估计现在已经攻入阿瓦,夺下了控制在缅甸手上的思机法。
至此,麓川王国终于彻底灭亡了。”
朱祁镇闻言皱眉,自己辛辛苦苦打了十年麓川,没想到最后却在弟弟手中竟其全功。
朱祁钰知道这位曾经的正统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当即表明心迹:“平定麓川,是大兄的功绩。
史笔如铁,大兄的功绩千秋万载,不可磨灭。”
朱祁钰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你的罪过,也同样是千秋万载,不可磨灭。我能保证的,就是如实记录历史。不隐匿你的功绩,也不遮掩你的罪过。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吧。
没等朱祁镇说话,朱祁钰又补充道:“愚弟亦有礼物献给大兄,上次大兄圣寿,只有胡人首领献舞。
今日既有胡人首领献舞,又有越人酋长作诗。终于可以再现唐太宗的‘胡越一家’盛事了。”
说罢,朱祁钰拍拍手,亲卫便簇拥着也先和黎浚、黎宜民、黎克昌、黎思诚,以及宣慈王太妃、昭惠王太妃上前觐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