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目光微阖:“宗正此言何意?”
嬴腾颤巍巍躬身道:“陛下,臣今日斗胆多言几句,臣认为陛下对宗室的做法不当,秦自立国以来,宗室子弟便始终为朝廷助力,也有着明确的赏罚,然陛下继位后,因一些情况,而今的宗室,早已形如空架。”
“对大秦已无任何裨益。”
“大秦宗室子弟数量不少,其中饱读律令法条的宗室子弟,更是不下百人,这么庞大的数量,却全都束之高墙内,这岂非是白白的浪费?”
“臣为宗正。”
“按理当为他们谋个出路。”
“然臣惊惶,趋于保身,迟滞国事,以至宗室荒废,臣实在无颜面,去见大秦列祖列宗,更无颜去面对满怀希冀的宗室子弟。”
“臣对宗室有愧啊!”
嬴腾已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嬴政冷冷看着嬴腾,久久没有言语,最终,才冷声道:“宗正去官,何人当为宗正?”
“臣臣认为是子婴。”嬴腾没有犹豫,显然是早有成算。
“子婴!”嬴政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嬴腾道:“子婴已年近三十,其虽为长安君之子,但过去一直长于咸阳,并不像长安君,而且对陛下充满着感激,臣请陛下给子婴一个机会。”
嬴腾低垂着头,根本不敢抬头。
他知道。
这番话已很是大胆了。
子婴是成蟜之子。
成蟜为始皇之弟,当年始皇并没有想过对成蟜动手,但成蟜在外领兵,却渐渐生出了叛逆之心,伙同华阳太后等人,意图篡权夺位,若非陛下为王贲护卫,恐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此。
始皇此后彻底断了宗室子弟入伍的念头。
也牢牢紧抓兵权。
然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大秦的宗室子弟数量不少,而大秦向来不养无用之人,眼下大秦宗室却成了无用之人,这对大秦岂是好事?
也有悖祖训。
他年事已高,又有了退意。
已不敢再视而不见。
“你认为朕做的不对?”嬴政冷声道。
嬴腾额头冷汗涔涔,连忙道:“臣不敢,臣只是认为陛下的一些举动,有些过于严苛了。”
“宗室子弟无军功不能列入宗室籍。”
“名不正则言不顺。”
“眼下宫中的宗室子弟年岁渐长,也越来越对未来感到惶恐不安,臣认为陛下当酌情考虑一下了。”
嬴政看着嬴腾,最终摇了摇头,冷声道:“理由。”
嬴腾脸上露出一抹难色,最终选择坦诚,拱手道:“臣近日听闻,高等数名公子去见了嵇恒,他们所求不多,只是想获得爵位,以保住自身宗室籍。”
“所以你就用辞官来向朕逼宫?”嬴政冷眼望去。
嬴腾脸色陡变,连忙否认道:“臣绝无此意,臣的确是因身体原因,无力支撑国事,绝无半点此意,请陛下明鉴。”
嬴政上下打量着嬴腾,问道:“他怎么给高几人说的?”
嬴腾道:“回陛下。”
“嵇恒只是让诸公子编纂一些识文断字的书籍,用以日后普及教育,兑现灭六国时未曾兑现的功赏。”
“他还说教化之功,利在千秋。”
嬴政冷笑一声,漠然道:“他还真是会打主意。”
“让朕的公子替他编书。”
“朕的公子接受的是什么教育?”
“让他们去编书,岂不就是让他们将自身所学传授出去?”
“朕的公子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陛下息怒。”嬴腾颤巍巍的跪伏在地,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
嬴政冷冷看了嬴腾几眼,漠然道:“宗正说的宗室之事,朕会考虑的,同时,宗正辞官之事,朕同意了。”
嬴腾正要开口致谢。
嬴政挥手高声道:“来人,录朕诏书。”
一名宦官快步走进,坐进旁边书案,提起了大笔。
嬴政肃然道:“诏命,致仕宗正赢腾,以彻侯之身离朝,咸阳府邸仍予保留,食邑加封千户,着内史郡每年依法奉之。”
“老臣遵令,谢陛下。”赢腾老泪纵横,跪拜在地谢恩。
嬴政目光深邃的看着赢腾,沉声道:“宗正,伱的建议朕记住了。”
“离朝后好好调养身体,朕身边老臣已没有几个了。”
嬴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高声道:
“请陛下保重身体。”
“老臣告退。”
嬴政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嬴腾。
等赢腾彻底走远,嬴政才抬起头,心头泛起一阵淡淡感伤。
他身边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嬴政抬眼望向殿外,但很快就埋头看起了奏疏,他不愿勾起太多既往之事,只是暗暗摇了摇头,便不再过多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