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空气中只有鼠标时不时点击的声音，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减弱了。

几位摄影师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鸦》这本摄影集所营造的氛围中，看着这些乌鸦在空中展翅的姿态，看着它们站立时抖落的羽毛。

直到他们再次看到了雪。

那是一群乌鸦落于废弃的木船里，大雪覆盖着各处角落，还有点点雪飘在画面中，大量的乌鸦整齐的站在船身上，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又或是为一艘木船所祭奠的仪式。

无论是在摄影行业，还是在大众认知中，雪都具有肃杀、冷酷的意向，同时也象征着死亡。而当雪与乌鸦这种不甚吉利的象征出现在一起时，则更加剧了作品本身的阴郁氛围。

这张照片哪怕单拿出来，都是一张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而出现在整部影集里，在前面的衬托下，则更能凸显本身的气质。

“啪。”

又是雪，大雪上一只乌鸦展现出了翱翔的姿态，它的翅膀尽力的外张，好像在摆脱目前的困境。但观看者们都知道，这只是一只死去的失去活力的乌鸦。

能看出近几张照片中，这种死亡的意向在不断加剧，仿佛摄影师的内心也受到了某种折磨和煎熬，在毁灭与新生的悬崖边缘不断徘徊。

埃里克森先生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鼠标正被约翰控制着，他用力收着自己的啤酒肚，前倾在沙发边缘，然后伸出手，点击鼠标。

跳入他们眼中的，不再是乌鸦，而是一只肥胖的猫。

摄影师镜头给的很低，那只猫正警惕的盯着屏幕，盯着这些注视着自己的观众。它的身下是一条腐烂的鱼，好像它正在与屏幕前的人争夺着食物的享用权利。

而当其余几位摄影师看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天呐！”詹姆斯站起身，他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控制不住的从身体各处窜起！

瑞恩也不断摇着头，惊叹着这位天才摄影师的创意。

埃里克森先生则咬起自己的手指，即便有些疼痛都顾不得，因为他正在不断想着要给这部作品一个怎样的评价。

只有约翰还有点茫然，“拜托！”他无奈的看着其他几个人，感觉就自己被蒙在鼓里。

“好吧，约翰，我知道你没看懂，毕竟你是拍建筑的。”瑞恩好心为他解释道：“你觉得这部作品在讲什么？”

“乌鸦？”约翰摊开手，表示自己看懂了。

“不不不，乌鸦，那只是一种意象，一种代表。这部作品真正想要讲的，伱仔细想。”瑞恩没有点明，他只是不断引导着约翰。

“好吧，乌鸦，虚幻的视角，模糊的画面，这些镜头好像不够真实，就像是一场梦。”约翰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有些摸不到头绪。

“我来告诉你吧！”詹姆斯走回来，立刻就想剧透。

但随后他们的聊天被埃里克森先生终止了。

“停！不要用语言去形容，约翰，来，你看这张照片。”他翻开了下一张照片。

几个人立刻围上去，看向电脑屏幕。

照片上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镜头的腐烂鱼类，无神的眼睛反射着闪光灯的光亮，看起来让人觉得恐怖，又觉得沉重。

“你觉得这张照片，是什么视角？”埃里克森先生问道。

约翰果断回答：“摄影师，站在高处，俯拍。”

“不，我问你的是，在照片中，你是谁？”埃里克森先生再次问道。

约翰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照片，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之前的照片，那些故意模糊的视角以及刻意虚化的镜头。

瞬间，他理解了埃里克森先生的意思。

“哦！不，不，不。”约翰摇着头，一脸不可置信：“我竟然是一只……乌鸦？”

“对！没错！就是乌鸦！”詹姆斯捏紧拳头狠狠挥舞一下。

“该死，他竟然在用乌鸦的视角拍摄！”约翰走近屏幕，又翻了翻前面的照片。

没错，这么一想，所有的线索和照片一下子都串联了起来。

那些如同抽象画一般的场景和人物，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视角，而是摄影师故意为之，他就是想表现乌鸦眼中的一切！

埃里克森先生开口道：“其实这部作品，有着很明显的段落感。”

他把软件里的照片显示改为平铺，让所有照片历历在目：“你们看，前面几张照片，都是人类拍摄乌鸦。拍它们的飞翔、休息、由少到多。”

“紧接着就是模糊的风景，这是乌鸦眼中的世界，所以一切都是虚的，看不清的。这也是为什么人物的颜色与轮廓都这么像乌鸦，因为在它看来，人类或许就是某种大型的动物。”

“而在几张过后，到了码头就又回到了人类的视角。在我看来，这两条线就像是不断交错的时空，让我们这些观众交替感受人与乌鸦的转换，渐渐的，我们也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乌鸦。”

埃里克森先生说到最后，声音变成了呢喃，他突然又点开了封面后的第一张，也就是那张写着作者名的页面。

“怪不得，果然。”他嘴里念叨着，但就是不说明，让瑞恩他们觉得心痒痒的。

“主席先生，别卖关子了！”詹姆斯劝道。

“好吧，好吧。”埃里克森先生看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用手点了点那几个字说道：“正常的作品名排列，都是作品标题最大，作者名缩小，放在标题下方。”

“可是你们看这个，鸦与陈平生的名字一样大，并排放在中央，其实就是一种暗示。”

“没错。”瑞恩被点醒后，点头道：“这说明，其实鸦就是作者，作者就是鸦。这部作品可以说是人在拍乌鸦，也可以是乌鸦，在拍摄人类。”

“my……god！”约翰这才察觉到这本影集蕴含的深意，不由得发出由衷的感叹。

(本章完)